小艾覺得自己真正的有記憶的時候，是在不知何年何月的這樣一天。
那天，她很餓。這是她最直觀的感受。
因爲從睜開眼到天馬上就要黑的時候，她連一粒米都沒有討到。聽身邊大點的同伴講，說什麼朝局動盪，戰亂不斷導致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她不懂這些。
只知道那日自己沒有討來吃食，只知道自己快要餓的發暈，看世界，看人羣，都是影影綽綽的，就像是在自己快要睡着時候看到的一樣。
但也可能，是閻王爺在叫她去陰曹地府領命。
只要能吃飽喝足，管他什麼青天白日黑夜將至，那都不是事兒，可，若是沒有討來吃食，白日將不是白日，但是黑夜會更加的難熬。
“三兒醒了！竹娘。”小艾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一個婦人一臉的開心，倒是讓她有點懵圈。她很少看到人的笑臉，尤其是那婦人跟小孩子一樣的笑臉，她就更加覺得稀奇，又心裡面覺得她笑的有些古怪。
主要是小艾不認識她，但是那婦人看着小艾的眼神卻是親切慈愛，又傻傻的樣子，哪怕她還小，但心中還是已經有了一些預判。
後來的很多年，那婦人說過的那句話，一直在小艾的生命裡也遊遊蕩蕩了好多年。以至於小艾在她臨死的時候，還記得那句話，還記得清清楚楚的。
小艾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清楚的記得那句平淡無奇的話。
因爲對那婦人的陌生，因此小艾格外的看得仔細：那婦人看着很高興，但是頭髮亂糟糟的，渾身上下都是補丁，讓小艾有種她根本就是乞丐的錯覺。
“三兒醒了！竹娘！”那婦人站在小艾的面前繼續驚喜的衝着外面的人喊着，卻不肯走開。
“要是我有孃的話，該跟她的年紀相差不大吧？或者，比她好看體面些？”小艾看着面前的傻婦人對自己沒有什麼惡意，甚至還高興的一臉慈愛，腦中突兀的冒出了這樣的一個想法。
似乎是等了好一會兒，有一個更老的婦人走了進來。她只是平靜的看了小艾一眼就不再做聲了。
相比面前婦人的熱情，這老婦人甚至可以說是很冷漠的看了小艾一眼。
那樣的目光，小艾經常見到，那是一種嫌棄的白眼，因爲有前面這個傻婦人的熱情，小艾的心裡面還有些落差感。
小艾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她，也許是她之前有給過自己吃的。飛城這麼大，總會遇見點什麼人。
“竹娘，她是我的三兒！”那婦人似乎也不滿意她對小艾的冷漠。
“好好好，是三兒。你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好不好？”老婦人聞言，溫柔的安撫着小艾面前的婦人，但是看着小艾的眼神依舊冰冷。
小艾小小的心兒，第一次覺得受到了傷害，袁華那句“我們長大了，就很少開心了”突然在她的耳邊響起，讓她覺得失落異常。
“如果長大很不開心，那我可不可以不長大？那樣是不是我就可以這樣開開心心一輩子了？”小艾看着那老婦人眼中對傻婦人的溫柔想。
“不要！不要！”傻婦人抗拒的喊完那句話，就過來緊緊的把小艾拉過去抱在自己懷裡，小艾覺得自己都有點喘不上氣，可是她還不肯放鬆。
到後來，小艾餓得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了。
“是三兒，那玉兒可不可以放開她？這樣會傷着她的。”竹娘這句話說完，那叫玉兒的婦人立馬就鬆開了小艾。
結果小艾一個沒坐穩，差點摔下牀去。
“不怕不怕，三兒不怕！”玉兒像是一隻護犢子的老母雞一樣護在小艾跟前前，她纔沒有掉下去。
其實主要是她太餓了，根本就沒有力氣了。
叫玉兒的傻婦人，扶起沒有掉下去的小艾又輕輕的摸着她的頭，她的臉，終於又慢慢的跟小艾保持了一些距離。
不敢走的太遠又惶恐離得太近，估計是剛纔小艾拼命大口喘氣還差點被摔，嚇到她了。
“三兒胖了！”那叫玉兒的傻婦人溫柔的看着小艾，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小艾在心裡面甚至嘀咕：“你能不能睜大眼睛好好看？我都面黃肌瘦皮包骨頭了！像我這種乞丐哪裡會胖？”
但又被她眼神裡的溫柔所降服 ，那一瞬間小艾似乎覺得她其實也很美，小艾在心裡面生出一種親近感來。因此只能將那些反駁的話憋在心裡面。
竹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外面端進來一個破碗，裡面飄着五六顆米粒。
飢餓已經讓小艾忘記了所有。她眼神近乎於充血的看着竹娘手中的破碗。
竹娘端着碗，遞給面前的傻婦人玉兒，那慈愛的傻婦人玉兒又轉遞給小艾。
小艾也顧不得看竹娘對自己的不滿了，直接端過來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卻在一口氣喝完了那粥的時候，那婦人笑了起來。然後從她的手裡面接過被自己吃幹抹淨的破碗跑了出去，就在眨眼的功夫破碗裡面又是滿滿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