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唐寧夏紅了眼睛,“留下來,讓他跟睿睿一樣,從小就過沒有爸爸的日子嗎?”
“我們可以結婚。”
“結婚?”唐寧夏自嘲似的哂笑了兩聲,“顧子寒,這句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七年前是誰毀掉我們的訂婚禮的?是誰說永遠不會跟我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的?‘結婚’這兩個字你居然還講得出口……”說到最後,她的眼淚已經無法抑制。
七年前的事情顧子寒也後悔,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付出一切去改寫過往。
可過去是無法挽救的,他只能在以後的日子裡彌補。
他正在盡力彌補,而唐寧夏也知道他很想再要一個孩子,爲什麼還能狠下心要拿掉孩子,還是……一丁點都無法原諒他嗎?
“我不準。”顧子寒倏地把唐寧夏擁入懷裡,“你要怎麼樣都可以,但是,你不能拿掉孩子。寧夏,那是一條生命,我們的孩子。他應該被生下來,和睿睿一樣長大。”
“……”唐寧夏閉了閉眼,無聲地流着眼淚。她也不想拿掉孩子,一點都不想。
離開了醫院之後,顧子寒把唐寧夏送回了維多利亞山莊。
他知道唐寧夏需要時間來想清楚,她要的他都給,只要她願意留下孩子,繼續呆在他身邊。
“寧夏,你想清楚一點。”離開家前,顧子寒說,“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不是孩子。你想報復我,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求你,不要傷害孩子。”
“……”唐寧夏說不出話來,只是詫異地看着顧子寒。
她知道,活了這麼多年,這絕對是顧子寒第一次求人。就算七年前他受控於顧華清,也未曾開口求過顧華清。
而現在,他爲了讓她留下孩子,開口求她。
其實現在沒有人做錯什麼,不過是顧子寒七年前做錯了一個決定而已。
只差那麼一點點,唐寧夏就開口答應顧子寒了,可是在她開口之前,顧子寒忽然又說:“晚上回來,你給我答案。”
然後,他走了。
好幾次唐寧夏想開口叫住顧子寒,但終究都沒有出聲,過去好久,陳嫂的聲音忽然在後面響起來:“寧夏。”
她擦了擦眼睛回過頭去:“嗯。”
“有件事,七年前你就應該知道的。”陳嫂像是在緬懷過往一樣,“那件事只有三個人知道,子寒,米曉晨,我。子寒要我瞞着你一輩子,但是現在,我覺得應該告訴你了。”
唐寧夏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陳嫂,是什麼事?”
沉默了片刻,陳嫂嘆了口氣:“還記得那年的寒假嗎?子寒生了一場大病那一年,你老是往這裡跑。”
唐寧夏點了點頭,她甚至清楚地記得,最後差點把自己的小命跑沒了。
現在想想,也許那個時候死了纔是最好的,這樣她就永遠活在十八歲,不必經歷後來的這些事情。
“你最後一次來的那天,碰到了米曉晨。其實,子寒騙了你,那是米曉晨第一次來這裡,也是最後一次。說什麼米曉晨經常來,都是子寒在騙你。”
“……”唐寧夏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聲音問,“爲什麼?”
“如果這個你就覺得很吃驚的話,我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你的車子側翻,你徹底昏迷了過去,把你救出來的人,是子寒。”
“……”唐寧夏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子寒九歲的時候就見過你了,他恨自己的父親,你知道的。”陳嫂說,“而他九歲那年剛來到顧家,他父親就指着你告訴他,你是他未來的妻子。他將來必須要娶你爲妻,爲壯大顧氏做出貢獻。所以,你能想象當時他的心情。”
“……”唐寧夏知道,七年前顧子寒厭惡自己,是因爲她是顧華清安排給他的妻子。可是她不知道,顧子寒對她的厭惡竟然開始得那麼早,根深蒂固,難怪後來她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
“他一直以爲自己很討厭你。”陳嫂接着緩緩道出七年前的事情,“可就是那個寒假的那段時間,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反感你來這個地方,就覺得這樣繼續下去不太好,所以想了個方法,讓你再也不想踏進這個地方。所有你纔會聽到米曉晨經常來這裡那番話。
“可是他也沒有想到你回去的路上會出車禍,我回來的路上發現你,給他打了電話和報警,他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來,把你從側翻的車子裡救了出來。抱着你從馬路下爬上來的時候,車子爆炸了,他護着你,自己被火舌灼傷了腿。
“那時候前夜纔剛下過暴雪,氣溫很低,他的病復發了,加上腿上的傷,所以,你住院的時候,他其實就在你的樓上。也因此,你那天才會在住院部的樓下碰見我。就這麼多吧,這些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的。”
“……”
過去很久,唐寧夏都說不出話來。沒錯,這些她都應該知道的,可是,七年前顧子寒爲什麼不告訴她?
陳嫂看透了唐寧夏心中的疑惑一般:“他讓我瞞着你,是爲了讓你徹底對他死心。那個時候,他在怕,怕自己跟你的關係更親近一步,事情就會慢慢失控,他一直早告訴自己不能喜歡上你。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直到不久前才發現。”
“……”唐寧夏閉了閉眼,其實……這麼多年,顧子寒雖然光芒萬丈,但是其實他比誰活得都累吧?
“要怪也只能怪七年前他不懂愛。”陳嫂深深地嘆了口氣,“寧夏,你們還年輕,他發現得也不算晚,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唐寧夏確實被動搖了,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陳嫂,他那年生的是什麼病?”當年她問過,但是顧子寒一直不肯說。
“咯血病。”陳嫂說,“一種很少見的病,全世界只有六七個人患這種病,病因甚至檢查不出來,只是時不時就會咳嗽,咳出來的都是血。你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好多了,後來救你受了寒才又復發,住院治好了,卻也沒有徹底,醫生也不知道他下一次復發是什麼時候。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七年來他都沒什麼,應該是好了。”
唐寧夏總算放心了一點點,點點頭,“我會想想該怎麼辦的。”
這一想,唐寧夏就想了一天,她想在顧子寒回來之前想出答案,可是到了下班回家的時間,顧子寒卻遲遲不見回來。
她拿起手機,好幾次都想撥通顧子寒的電話,可是都放了下來,就這樣一直等到八點多,她終於聽見了剎車聲。
跑到門口去看了看,果然是顧子寒回來了,他很疲憊的樣子,唐寧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聽到他有咯血病所以產生了錯覺,總覺得顧子寒的臉色很蒼白,沒有血色。
片刻後,顧子寒走近來,唐寧夏正想問他爲什麼這麼晚纔回來,他就先開口說:“你哥下午給我打電話了,說你爸媽很喜歡睿睿,這幾天睿睿他們先帶着,正好我們處理一下我們的事情。”
唐寧夏聞到了淡淡的酒味,皺眉:“你這麼晚回來,是跑去喝酒了?”
“有個應酬,喝了一點。”顧子寒的聲音一直是有力無氣的,“回屋裡吧。”
唐寧夏跟着顧子寒進了屋裡,沒想到顧子寒這一回就直接回了房間,倒在牀上閉上了眼睛,像是一個困到了極點的人終於沾到了牀一樣。
“顧子寒!”唐寧夏氣急,坐到牀上去,扯鬆了顧子寒的領帶,“你衣服都還沒換!”真的有那麼困嗎?還是……醉了?可是也不像醉啊。
唐寧夏好不容易取下顧子寒的領帶和脫掉他的外套,一個不注意被他抱着躺了下去,他以爲顧子寒又要亂來,掙扎起來,然而他只是抱緊了她:“別亂動,讓我好好抱抱你。”
唐寧夏不動了,片刻後又聽見顧子寒問:“寧夏,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好好抱過你?”
“……你抽什麼風?”唐寧夏推了推顧子寒,卻被抱得更緊,她沒了辦法,只能把被子拉過來給兩個人蓋上。
很久以後,唐寧夏在失眠的夜裡回想起這個夜晚才反應過來,其實一切都是從這個晚上開始不對勁的,她爲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
第二天唐寧夏很晚才醒過來,令她詫異的是,顧子寒居然還在家,他和一個男人說着什麼,在一份文件上籤上字,然後那男人走了,陳嫂叫那個男人於律師。
律師?他找律師作什麼?
唐寧夏跑下樓去,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顧子寒認真地看着唐寧夏,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她,要把她的模樣鏤刻到腦海裡去一樣,“寧夏,我們談談孩子的事情。”
唐寧夏這一次也打算認認真真地和顧子寒談,認真地告訴他自己的決定,點頭:“好。”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顧子寒先開口:“我仔細想過了。”
“我也仔細想過了。”唐寧夏正想說想把孩子留下來的時候,顧子寒忽然說:“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尊重你的選擇。”
“……”唐寧夏詫異地看着顧子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同意我拿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