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佳瑤坐下來,還沒喝上一口茶,喬汐就進來了。
“二少奶奶,小雅可能去請夫人了,三少奶奶一直在哭。”
葉佳瑤淡定道:“讓她去吧,只是又要辛苦夫人了。”
尤氏來的時候,葉佳瑤就站在院中,對着琉璃的房門,琉璃的嗚咽聲陸陸續續透過簾子傳出來。
“怎麼回事?琉璃哭的這麼傷心,你也不知道進去勸一勸。”尤氏斥責道。
葉佳瑤低着頭,默不作聲。
“真是不讓人省心,這點事都辦不好。”尤氏瞪了她一眼,疾步朝屋裡走,小雅搶先一步打起簾子。
喬汐真想爲二少奶奶抱不平,二少奶奶做錯什麼了?明明就是有人心懷不軌,夫人也太偏心了。
葉佳瑤衝她搖搖頭,吩咐道:“喬汐,你去一趟驛館,跟阿阮公主說一聲,今日我恐怕去不了了,公主要是想學什麼,你讓姜月過去一趟。”
喬汐擔心着二少奶奶,猶豫着不走:“能不能讓香桃去傳話?”
葉佳瑤嘖了一聲:“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喬汐訕訕,只好屈膝一禮,去辦事。
打發走喬汐,是因爲喬汐最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看喬汐爲她不忿的神情,待會兒夫人斥責起來,這丫頭怕是會控制不住爲她抱不平,還是遣開的好,免得頂撞夫人又是一樁錯。
過了一炷香左右,裡面哭聲停止了,安靜下來。又過了一小會兒,孫媽媽攙着尤氏出來。
尤氏臉上恍若掛着寒霜,經過葉佳瑤身邊,腳步不停,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隨我來。”
葉佳瑤默默地跟着尤氏進了偏房,垂首立在尤氏身邊。
尤氏長久以來積壓着對她的不滿,今日已是忍無可忍。
“老二媳婦,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聰慧又識大體的,沒想到你卻如此雞腸小肚,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尤氏冷聲道。
孫媽媽有些不忍地看了眼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的確有些事做的不妥,不能體會夫人的苦心,但夫人這話說的也太重了些。
“母親教誨,媳婦本不該有異議,只是,母親所指罪名,媳婦不敢承受。”葉佳瑤態度恭謙,語氣平靜。
“你還敢頂嘴,你身爲二嫂,弟妹有孕,本就該多關懷,可你呢?明秀那邊倒是跑的勤快,這邊廂,若不是我幾次三番催你,你根本不就踏足,叫你做點吃的,你也推三阻四,你敢說你盡到爲人嫂的責任了嗎?揪着過往的那點恩怨不放,不是小肚雞腸是什麼?”尤氏指責道。
“你不知道琉璃現在正傷心嗎?你是沒當過母親,不知道失去孩子的痛,你也總該看得出琉璃現在有多虛弱,即便她發發脾氣,你也該讓着她,你倒好,不但不讓着,還出言氣她,她是萬金之軀,若是被你氣出個好歹來,你有幾個腦袋頂罪?”尤氏越說越氣憤,氣息都不穩了。
孫媽媽連忙給她揉背順氣,勸道:“夫人,您慢慢跟二少奶奶說,二少奶奶會聽的。”
“她會聽?她陽奉陰違何止一次兩次?八竿子打不着的阿阮公主,她倒是關心的很,自家人卻是不聞不問。”尤氏直直瞪着葉佳瑤。
葉佳瑤緩緩跪地:“母親請息怒,彆氣壞了身子,那就是媳婦的罪過了。”
“你的罪過,你現在說的倒是好聽。”
“媳婦承認,媳婦是故意不來,故意躲出去的,可母親有沒有想過媳婦爲什麼要這麼做?”葉佳瑤坦白承認。
她很清楚,琉璃事後一定會查傳言從何而來,追根溯源,查到她這也不難,只有早跟尤氏坦白,自己坦白,總比到時候琉璃去告黑狀的好。
尤氏聽她承認了,越發生氣,沒好氣道:“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
葉佳瑤擡眼看着尤氏,小聲說:“可否到母親房裡去說話?”
尤氏面色一凝,起身道:“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來。”便走了出去,一掀開簾子,還真看到小雅站在外頭,心中頓時不悅。小雅偷聽被夫人撞見,心中尷尬又惶恐,忙側身讓了讓。
葉佳瑤跟隨尤氏去到正院上房,孫媽媽打發走了下人,上房十步以內都不許人靠近,這才關起門來。
“現在你可以說了。”尤氏冷冷道。
葉佳瑤道:“母親,不是媳婦要說三弟妹什麼,媳婦對三弟妹的確是懷了戒備之心,母親說媳婦是小人之心也好,是小肚雞腸也罷,媳婦始終認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三弟妹懷了身孕,萬一出個差池,而媳婦又剛好在身邊,那真是百口莫辯了。”
“本想着就這樣不遠不近的,等三弟妹生產之後,再圖修好,然而,上次去普濟寺,濟仁大師給媳婦算了一掛,說是最近媳婦會有無妄之災,讓媳婦防着小人,避而遠之。”
尤氏眸光一凜,臉色微變。濟仁大師乃是懷宋第一高僧,高深莫測,想必濟仁大師不會無端出此驚悚之言。
“媳婦本來也沒想到這小人是誰,母親可還記得,媳婦從普濟寺回來那晚,母親還爲了媳婦不去探望三弟妹而生氣,然後媳婦就去了,卻是聞到三弟妹房中有濃郁的龍涎香,其中還夾雜了艾草的香味,媳婦一向嗅覺靈敏,但媳婦也不懂孕婦薰艾有什麼講究,後來媳婦去看大嫂,無意中說起艾香的事,就見大嫂臉色大變,問她,她又不說,媳婦心下生疑,就找了個大夫請教,才知道原由。”
尤氏面無表情道:“你既然知道了,爲何不來告訴我?反倒在私底下散播傳言。”
葉佳瑤苦笑:“母親冤枉媳婦了,這件事,媳婦除了跟大嫂提過,就沒有跟第三個人說起,便是淳于那,媳婦也沒敢說,至於爲何不說,媳婦有自己的考量,李御醫乃宮中名醫,尤其在婦人科方面,無人的醫術能出其左右,媳婦想着,有李御醫在,興許李御醫有把握救治,媳婦要是多嘴,把事情傳揚出去,三弟妹肯定不高興,白白惹她生氣。”
“既然知道三弟妹腹中胎兒有恙,媳婦就更不敢踏足三弟妹的院子了,而此時阿阮又正好需要媳婦,她在金陵城又沒別的朋友,她當媳婦是知己,媳婦自然責無旁貸,當然,媳婦也是存了點私心,正好藉機躲開麻煩。”
“你說的倒是坦白。”尤氏瞪了她一眼,眼色卻不是先前那般凌厲了。
“媳婦從來都是坦白之人,不該說的話,不是時候說的話,媳婦也有分寸。”
“母親也知道,就在前日,三弟妹還說要吃冰激凌,母親不知道的是,大前日,三弟妹還邀媳婦過去陪她說說話,母親,今日大夫們的診斷您也聽到了,胎死腹中多日,媳婦這要是去了,也許這會兒母親和媳婦都該跪在寧和宮外脫簪請罪了。”
尤氏倒抽一口涼氣,孫媽媽亦是色變。
“到時候,太后會治媳婦心懷記恨,殘害妯娌之罪,會治母親治家不嚴,照顧不周之罪,而三弟妹的滑胎,就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媳婦乃至整個侯府的責任。”
尤氏臉色暗沉下來,老二媳婦這番話,真是如雷擊電閃,其實她一聽聞琉璃薰艾,就知道事情不妙,用雷霆手段及時處理,心裡擔憂的無非也是這一層。
若是胎兒還有救,琉璃瞞着還說得過去,不想讓大家擔心,但是胎死腹中多日,以李御醫的醫術不可能不知道,她們還刻意瞞着,誰敢保證琉璃打的是不是這主意?
尤氏靜靜地看着葉佳瑤,慢聲道:“只怕你從聞到艾香那一刻便清楚琉璃的胎兒有問題了吧?你不想出手,而借明秀之手把消息散播出去吧!”
葉佳瑤連忙跪下,尤氏太精明瞭,根本瞞不過她。只得坦白:“母親英明,媳婦是怕三弟妹從媳婦這裡無從下手,她若存了這樣的心思,肯定要找別的替罪羊,而大嫂一點也不知情,萬一着了道……”
“哼,你大嫂身懷有孕,足不出戶,她能上什麼道?”
葉佳瑤緩緩道:“母親,您忘了,當年舒貴妃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因爲衝了皇后腹中的太子……”
這個秘聞,葉佳瑤還是纏着淳于才問出來的。
尤氏大驚,忙喝道:“住口。”
孫媽媽似乎想起了什麼:“夫人,您還記得前日您去探望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玩笑說,是不是該請欽天監的人來瞧瞧,是不是這屋子裡的擺設,牀位的設置有什麼問題,感覺晚上睡覺總有什麼東西壓着。”
尤氏臉上的血色霎時退了個乾淨,心中頓時懼怕不已,雖已是快五月的天氣,仍感覺脊背生寒,這要真請了欽天監的人來,還不是琉璃想要怎麼說,就怎麼說了?而她被矇在鼓裡,自然一切以琉璃爲重,還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那就成了琉璃手中的利刃了。
不得不說,這一招真的很狠,讓人不寒而慄。
良久,尤氏彷彿很疲憊,渾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了似的,有氣無力地擡了下手:“你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