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號那天早上,七月正在準備試鏡的衣服,擱在上鋪的手機響了。
蘇景拿給她:“誰啊?”
“我弟弟。”七月邊說邊拿起電話。
一接起來就傳來連笙的哭聲:“姐,我不要待在青城了,我去找你好不好?”
七月皺了皺眉,這個弟弟從小最依賴自己,不由問:“阿笙,怎麼了?你慢慢說。”
“爺爺又逼我吊嗓,還說我最近嗓子粗了,罰我‘數葫蘆’,要數到99才能吃飯。他還把我在學校的吉他社退了,連你送我的吉他都被他摔了,說玩物只會喪志……他簡直就是老頑固!”連笙頓了頓,說,“姐,我想學你離家出走。”
“數葫蘆”是唱戲人常用的一種吊嗓方法,要一口氣不斷的數下去,七月小時候也練過,數到後面,腹腔會開始痠疼,有時她憋不住了,爺爺就會拿柺杖打她。
她仍然記得,父親過世那年,爺爺用柺杖指着她眉心,一臉痛心疾首——
“我們連家百年崑曲世家,就毀在你這個災星手上!”
“姐——你在聽我說話沒?”
七月回過神,“嗯”了一聲。
連笙繼續道:“姐,我打算參加明年的藝考,報考港城音樂學院……我不想唱戲,我想彈吉他。”連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姐,我一定會考上的。”
“既然你決定了,我當然支持你,只是……”
話說到一半,聽筒裡驀的插進一句男人的聲音:“連笙,你怎麼跑這來了,你知不知道家裡人找了你一整夜,你爺爺……”
七月握緊了手機,莫名熟悉的男聲,恍如隔世一般,像一道電流狠狠擊中她的心臟。
“小叔叔……”連笙的聲音忽然飄遠,帶着驚慌。
在掛斷之前,七月依稀聽到男人問:“連笙,你在和誰打電話,是不是你姐?”緊接着,便是“嘟嘟”的斷線聲。
僅僅是一個聲音,她彷彿已經看到記憶中男人英俊的模樣。白衣翩翩,舉止溫雅,看着她的眼神永遠那樣寬厚溫情。
最有魅力的,便是他的聲音。戲社的大師傅曾斷言:慕堯必將青出於藍,連家下一個百年內,無人能出其右。青城的年輕姑娘們,發瘋似的着迷於他的聲音,連慕堯登場的戲票,總是供不應求。
後來,便也是那樣迷人的嗓音,沙啞着對她說:“七月……你該改口叫我小叔叔了。”
因爲這句話,她的眼眶紅了一圈。
*
青城。
英俊溫雅的男人,臉上是與之不符的焦急失態,握得連笙肩胛骨都疼了。
“連笙,你是不是打給你姐了?她在哪?這些年你們是不是一直都有聯繫?”
得不到迴應,男人一向溫潤的眼底甚至泛起血紅,連笙被嚇壞了,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小叔叔,那麼的慌亂……害怕,彷彿生命中什麼寶貴的東西丟失了。
他呆呆的問:“小叔叔,你找我姐……有什麼事嗎?”
“……”
連慕堯突然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是啊,見到了她,又說什麼呢?當初不正是自己把她推開的嗎?
良久,連慕堯閉了閉眼,鬆開了握着連笙的手,順便替他捋平了被攥皺的衣服:“對不起,連笙。家裡人都在等你,跟我回去吧”
“叔,我不想回去……”
“別跟你爺爺生氣了,你一夜未歸他都沒闔眼,你想去港城學音樂的事我會幫你跟爺爺說的。你是家裡唯一的男孩,拿出點大男人的氣度,啊?”
連笙有些動搖:“真的?”
“叔什麼時候騙過你。”
*
因爲那通電話,一早上七月都有些心神不寧。
試鏡的地方在華誠影視的寫字樓,市中心,車水馬龍。
上班時間,電梯間人滿爲患,儘管這邊四部電梯都排成了長龍,那邊的閒置電梯前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七月瞄了一眼,上方貼着金燦燦的銘牌“專用”。既然是專用,自然不是給她這種一窮二白的小老百姓用的,遂乖乖在隊伍中等候。
這時,進樓的電子大門發出“嘀”的一聲,一連串腳步聲紛至沓來。
七月跟着轉頭,只見一行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朝這邊走來,爲首被衆星拱月環繞着的男子,更加的引人注目。一路越過電梯間長長的等候隊伍,蕩然自若的走進了旁邊的專用電梯。
一股子領導氣派!
助理正要關門,忽聽得電梯裡傳來一聲“等等”。
低沉悅耳的男聲,帶着一絲震動的磁性,叫出了她的名字。
“……連七月?”
聲音有些耳熟。
七月詫異的擡起眼。
那人已從專用電梯中走出。
霍靳琛今日穿了身黑色休閒西裝,白色襯衫系深藍色暗紋領帶,左手插在褲兜裡,右手下意識擋住即將閉合的電梯門,一米八五以上的身高,看着七月時,微微俯視。
“霍先生。”七月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打招呼。
“連小姐是來參加試鏡的?”霍靳琛雙手插兜,語氣熟捻,令其他排隊等電梯的人都紛紛側目,打量起七月來。
在這棟寫字樓上班的,沒人不認識鼎鼎大名的霍靳琛。他們更好奇的是能令霍靳琛止步的女孩。
“是……”七月也沒心思猜他怎麼知道的,在無數視線注視下,只感到格外的侷促。
霍靳琛意識到她的不自在,低頭看了眼腕錶,衝她招招手:“上來吧,這邊不擠。”
根本不是擠不擠的問題好嗎?七月想衝他翻白眼。
然而就算她不上那部專用電梯,留在這恐怕也會被異樣的眼神淹沒。
七月糾結了一會兒,這期間霍靳琛一直佇立在電梯口,助理便一直用手幫他按着開門鍵,形勢好不尷尬。
擡頭對上他的視線,他神色淡淡,倒也沒有別的意思,七月便不再忸怩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