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氣氛很壓抑。
沙發不夠坐,唐信拿了兩把椅子和孫道坐在牆角。
程慕縮在程文越懷裡,身旁緊挨着葉秋,兩個姑娘臉上都有未乾的淚痕,想來擔驚受怕了一陣,現在仍舊心有餘悸。
大家在開口之前,謝婉玲先問謝青雲對方是否願意私了。
能調解那就調解,調解不了再想別的辦法。
謝青雲抽着煙一臉愁容,說:“那四家的父母都不願意和解,傷得最重那個學生還在手術,不過情況不樂觀,右腿肯定殘了,能不能雙腳站起來,看花多少錢。”
要是小腿骨折,哪怕斷了,都還好說,關鍵是馬昌的膝蓋骨粉碎性骨折,下半輩子還想和常人一樣走路,恐怕是奢望,即便裝上骨髓針,也只是能走路而已。
“和解?爲什麼要和解?意思我們還要賠償是不是?他們全活該!殘廢?給他健全的四肢有什麼用?”
唐信的冷言冷語讓一屋子人都震驚了。
唐彬霍然起身就要給唐信一個耳光,唐信也站起身迎上去,倔強地仰起臉讓父親打。
客廳一下子就亂了。
葉鵬飛和孫學禮一左一右拉住唐彬,謝婉玲和彭華也擋在唐信身前。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啊?你還是不是我兒子?你打了人,把人家打殘了,你怎麼就能夠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呢?”
一向斯文的唐彬猶如震怒的野獸,表情略顯瘋狂,眼中全是憤怒與不可思議。
唐信的話,讓他感到心寒。
謝婉玲一臉焦急,也有種傷心欲絕的感觸,扭過身想要教訓唐信幾句,但是,唐信伸手輕輕推開謝婉玲和彭華,上前一步,站在唐彬面前,表情比唐彬更加猙獰。
“我做錯了?我做錯什麼了?你知道什麼?你知道那個腿斷了的人做了什麼?他抓住程慕!另外六個人圍住葉秋,他們手裡拿着手機,你以爲他們是要報警嗎?啊!他們是要毀了程慕和葉秋一生!他現在腿斷了,是我乾的!我不後悔!重來一萬次,我只會下手更重!你以爲現在的學生什麼都做不出來嗎?他們從不考慮後果,天真地以爲拍下視頻進行威脅就能逍遙法外,就算法律制裁他們,又怎樣?葉秋和程慕,一輩子也忘不掉這些!你是我爸,你要打我,我任你打!可你要是讓我認錯,不可能!”
唐信話音一落,客廳內所有人神情驚愕。
孫道走到唐信身邊,表情平靜地說道:“叔叔,這事兒我也有份,但我不後悔。您也許覺得這只是學生小矛盾,真不是。他們爲什麼要把程慕引去見不得光的體育室?難道只是說話嗎?時代變了,中學生犯罪很常見,只不過屬於未成年人犯罪,法律規定不能曝光。”
程文越站起身來到唐彬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不管怎樣,唐信是爲了程慕下的手,他作爲程慕的父親,雖然不認同唐信的行爲,但也不可能教訓他。
程慕扭過頭面向牆壁,淚水無聲滑落,葉秋也眼眶溼潤抱住她的肩膀,想要給她一些慰藉。
唐彬仍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肢體卻鬆弛下來。
兒子!你毀掉的還有你自己!
這句話,唐彬說不出口。
如果唐信因此而要揹負刑事責任,唐彬已經無法想象唐信的一生會變成什麼模樣。
衆人又坐了下來,葉鵬飛看向謝青雲問道:“這件事,是他們不對在先,唐信和孫道雖然下手重,但不應該就把責任認定在我們這邊吧?”
謝青雲已經瞭解了事情經過,他並不樂觀地搖了搖頭。
“空口無憑,現在清楚的事實,是那邊四個人躺醫院都在做手術,還有三個人一口咬定唐信無故動手,即便是按鬥毆來判,唐信也是故意傷人罪,並不是對方挑釁在先,唐信打人致殘就有理。雙方各執一詞,情況對我們很不利。”
衆人一聽面色沉重,謝婉玲張口欲言,卻又想到在孩子面前談這些不好,於是勉強擠出個笑容對葉秋說道:“葉秋,你先帶程慕去唐信房裡休息一會兒。”
葉秋照做,拉起程慕朝客廳外走,程慕掛着滿面淚珠飽含愧疚地望向唐信,而唐信,給了她一個輕淡的笑容和沒有任何負擔的眼神。
兩個女孩離開,唐信也站起身朝孫道一挑眉往外走。
“你倆幹什麼去?”
孫學禮皺眉沉聲道。
唐信回頭淡淡道:“出去透透氣,放心,不會惹事的。”
小輩都出去後,大人們在客廳裡都長嘆一聲,而後繼續和謝青雲探討事情。
已經下午四點,唐信和孫道走出小區,二人都默不作聲,孫道只跟着唐信朝前走,莫名其妙地跟着唐信來到一間連鎖藥店,唐信從貨架上選了一瓶維生素B1族去買單。
“哥們兒,你買這個幹嘛?”
唐信不答反問:“你能約林雪出來嗎?讓她幫忙辦件事。”
孫道毫不猶豫說:“可以是可以,但是做什麼呢?她又能做什麼?千萬不能高估她的能力。”
唐信揚了揚手裡的藥瓶,對孫道說:“讓她幫忙給馬昌送藥,有助睡眠,讓馬昌在醫院先閉嘴,給我們贏得時間。”
孫道是看着他買維生素的,料想這玩意也肯定吃不死人,讓林雪去幫忙,她只要不慌,肯定能辦到。
路上打了電話問謝青雲,得知馬昌幾人都在人民醫院,唐信和孫道隨後打車過去。
在人民醫院門口,林雪看到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孫道,當即微笑迎了上去。
“小道,約我出來幹嘛?不是早上才說好明天去爬山的嗎?”
當林雪看到唐信也從車上下來,似乎爲了掩飾自己剛纔的熱情和尷尬,笑着對唐信打了個招呼。
沒心情理會二人之間的感情進程。
唐信朝林雪點個頭後就徑直走進了人民醫院,走進大廳後回頭對孫道說:“讓林雪先掛號,然後你倆在這裡等我。”
掛號?
林雪一頭霧水。
我沒病啊!
不過孫道既然讓她去,那她也不多問就去排隊掛號。
看着她問也不問就行動,孫道很無奈。
正如唐信初次見她時說過的:這輩子,不知道她還要被騙多少次!
要騙她,輕而易舉。
唐信在六樓的病房發現了馬昌幾人。
隔着窗外,唐信看着病牀上的馬昌臉上纏着紗布,身上蓋着被子,也不知道腿是鋸了還是接上了。
病牀一旁,他的父母互相摟着掉眼淚。
哭?
哭有什麼用?
養不教父之過!
自己孩子不管教好,活該悲劇!
要是馬昌傷害了程慕,你們還會不會哭?
馬昌已經醒來,還能吐字清晰。
確認了他的病房後,唐信轉身離去,而後下到別的樓層漫不經心地巡視一圈,有些冷門的醫科無人問津,看病房間大門敞開無人在內,唐信走進一間把掛在牆上的一件白大褂取下來摺疊一番夾在腋下,再神色如常地離去。
來到衛生間,唐信從四次元口袋裡掏出一件道具,是個藥丸,和他買的維生素混在一起湊了四顆。
走回一樓大廳,唐信對正聊閒話的孫道和林雪招招手,二人來到樓梯拐角處,唐信把腋下的白大褂遞給林雪,在對方疑惑的神情中說:“去洗手間穿上,收拾整齊。”
林雪扭頭看向孫道,待孫道認真地點點頭後,她就聽話地去了洗手間。
過了幾分鐘後,除了沒帶護士帽外,林雪如果說她是個護士,沒人會懷疑。
唐信把一個拇指大的紙杯遞給她,吩咐道:“把這個送去六樓623號病房,聽清我的話,你進去之後先說三個字:吃藥了。如果有人問你什麼藥,你就說:止痛藥。從現在開始,你心裡想着一件事,如果我明天介紹一單生意給你,五套房的設計,分別是70,85,95,100,115平方的面積,你的提成會是多少?好了,去吧。”
唐信說完,林雪又徵求式地望了眼孫道,孫道輕鬆地點點頭,這才讓林雪甘願去做這件事。
等她開始上樓,唐信疑惑地問道:“她現在什麼都聽你的?”
孫道眼珠一轉,吞吞吐吐說:“算,算是吧,她,她大概覺得,別人騙她,害她,只有我最可靠。”
“你行啊你,我該向你取經纔對,孫長老。”
孫道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扯淡,立刻轉移話題問:“接下來幹啥?”
唐信想了想後說:“你等林雪下來就先回吧,我自己一個人轉轉。”
六樓,林雪一路上就真按照唐信說的,在不斷想心事。
五套房,70,85,95,100,115平米。
她如果介紹給公司,多少提成呢?
不同檔次的裝修,提成也不一樣。
她用心算這個問題,自動無視掉了周圍一切與她擦肩而過的人。
來到623號病房,林雪徑直走進去說了聲:“吃藥了。”
把小藥杯放下,繼續在心裡算賬。
馬昌的父母有些驚訝地問道:“剛不是吃過了嗎?這又是什麼藥?”
“止痛藥。”
林雪連看都沒看病牀上的人,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煩。
一聽是止痛藥,在病牀上的馬昌立刻說道:“幫,幫我吃,吃藥。”
都不用人催,林雪拿上空紙杯走了出去。
直到下了一樓,林雪也沒算清她的提成會是多少。
唐信從她口中確認了送藥過去馬昌吃下後,他先打發走了林雪和孫道。
而後掏出電話給謝青雲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