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信平靜地看着走來的兩個青年。
兩百萬往上的保時捷。
一個一身範思哲。
一個一身愛馬仕。
一個看起來休閒張揚,一個看起來穩重成熟。
加上手腕上的名錶,想來又是富家子弟。
兩人手上各提着一個手提箱。
這樣的場面,讓唐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個人:董賦才。
不同的是那個衣着範思哲的青年愁眉緊鎖,巡視酒吧略顯厭惡,最終看着唐信的眼光帶着壓抑的憤怒。
“想必兩位不是來喝酒的吧?我的酒吧也沒開始營業,酒水沒上架,有何貴幹?”
唐信拿着抹布擦了擦吧檯,低頭望去,吧檯光滑晶亮,如同鏡子一般映射實體,而在他低頭的時候,顯然從檯面映照的兩位青年臉上瞧見他們的表情。
那位身穿範思哲休閒裝的青年咬牙切齒似乎與唐信有深仇大恨,旁邊的同伴則始終面無表情。
唐信再擡起頭時,範思哲男掩飾住先前的神色,剛要開口,他的同伴搶先說道:“這是我的名片,他叫林正豪,我們有些事想和你談一談,你是唐信,沒錯吧?”
唐信接過那人遞來的名片低頭瞧了瞧。
榮盛黃金典當行。
蔣俊。
很少有名片上不印職務的,但蔣俊的名片上就沒有,稍一推敲,大概明白他就是這典當行的老闆。
彈彈名片放在一旁,唐信繞出吧檯伸手一請,三人來到旁邊的卡座,坐在半環形沙發上,唐信與他們隔着圓桌,兩方涇渭分明。
周圍的工作人員各司其職,這地方不會被打擾,蔣俊也不多言,直接將手中的手提箱放在桌上,面朝唐信打開。
手提箱裡整整齊齊地放着人民幣。
“一百五十萬。鼎衛保安公司和常海濤依法論罪,林東來雙開後離開天海。”
蔣俊目光淡漠地望着唐信,林正豪則一臉陰沉彷彿在肉疼。
唐信眼神在手提箱打開瞬間掃了眼後便沒再關注,翹起二郎腿胳膊架在沙發頂端,似乎在仰頭思考。
見他不爲所動,蔣俊一伸手,林正豪將他手上的手提箱遞給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動。
又打開一個手提箱,蔣俊再次說道:“三百萬。”
唐信一笑而過,玩味地盯着林正豪,問:“你和林東來什麼關係?”
林正豪憋着一肚子火剛要開口,蔣俊擡手擋在他嘴前,對唐信說:“他是林正豪的侄子,家中父母經營着一間外貿公司,林東來做的事情,他和他的父母都不知情,現在,大家各退一步,我可以保證,不會有人向你報復。”
唐信微微點頭,說:“我不是司法機關,我如何決定林東來的命運?”
“就憑你和夏局長的關係!”
林正豪按捺不住,脫口而出,但是引來了蔣俊警告的眼神。
唐信細細一想,也算明白過來。
夏衛國是這件事官面上的主事人,外人恐怕以爲唐信和夏衛國有什麼私交。
這個案子裡面牽扯到公安部門的警隊敗類,但並沒有指名道姓說是誰誰,林東來還有機會,常海濤是條狗,死活無人問津,但要保住林東來免受牢獄之災,也不是不可能。
雙開即開除黨籍和開除公職,等同讓林東來下崗回家,也就是失去了權力。
可唐信微微搖頭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一個普通公民,你們找錯人了。”
林正豪怒形於色剛要發作,蔣俊身子前傾,湊在唐信面前淡淡道:“唐信,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是一個聰明人,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你年紀輕輕就開始經營商業,數年後如果生意做大,商場上,我們可以成爲盟友,至少在天海這地方,我可以給你的,遠超你的想象,你應該明白,每個行業,都有規則。”
唐信不置可否地晃晃手指,說:“不,金錢面前,只有兩種人,制定規則和遵守規則的人。你我易位而處,你能容忍這樣的規則嗎?你可以將我看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我告訴你,我的錢,沒人可以碰,擋我路的人,就是敵人。沒有朋友,沒有盟友,商人,我們都是衣冠楚楚的搶劫犯而已,區別只在,誰搶的多,誰搶的少而眼紅趕走競爭者。”
蔣俊閉目一嘆,問:“沒有迴旋餘地?”
唐信理所當然道:“我只是一個奉公守法的公民,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別人的事,我管不了。”
林正豪憤而起身,指着唐信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是誰啊?你知道你跟誰在說話嗎?我舅舅如果有事,**也別想好過,包括你的家人朋友,玩死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再見。”
唐信站起身走回吧檯,繼續之前的工作檢查系統。
林正豪怒不可遏胸口起伏,一回頭,蔣俊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他壓下怒氣想要解釋,但蔣俊提上手提箱邁步離去,他像個小跟班一樣緊跟上去,末了出門前還回頭恐嚇性地瞪了眼唐信。
待他們出門後,唐信擡起頭,望着保時捷發動離去,笑容泛冷。
保時捷一路平穩地開到市東區的一條街區,在一棟裝潢豪華的建築門口停下,蔣俊提着手提箱走下車,徑直走進了這棟建築。
建築招牌上是一串英文。
Childe-Club
從這裡經過的行人大多不會駐足觀望,而懂英文的人直接能明白這裡的名稱,即便不懂若有興趣的,用不到一分鐘時間查詢下英文翻譯,也都一目瞭然。
少爺俱樂部
大廳富麗堂皇,空蕩無人,蔣俊走進挨着牆邊的大型吧檯,倒了一杯芝華士自斟自飲。
林正豪緊跟着走過來,在吧檯外坐下,也自己拿個杯子倒杯酒,喝下之後開始抱怨。
“這個唐信太囂張了!蔣俊,你答應過幫我,可他油鹽不進,怎麼辦?賀天賜不是說手下有一批退伍兵要安排嗎?讓他們去恐嚇唐信,實在不行整死他!”
“滾。”
就在林正豪還在喋喋不休想要用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對付唐信時,他卻猛然擡頭,不可思議地望着蔣俊。
因爲此刻端着酒杯的蔣俊面無表情,只是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字。
“你,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滾,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林正豪身心俱震,話音顫抖地問道:“蔣俊,你,你怕那個唐信?”
蔣俊人如其名,雖不是貌似潘安,但足夠丰神俊朗,只不過沒有年輕人的張揚,於是便很難發覺他的俊逸之處,但此刻,他微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
“我怕唐信?不,你錯了!我沒說過幫你,我說試一試,現在試過,林東來死定了!而你,你剛纔說了什麼?蓄意謀殺,不,正式的說法是故意殺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說一件可以讓你判死刑,讓你的同夥至少是二十年或無期徒刑的犯罪。你和五年前,十年前一樣無知!你以爲一個公安分局的局長就可以隻手遮天?你以爲我老子是副市長就能橫行霸道了嗎?這麼多年,你一直說董賦才瞧不起你,我現在發現,瞧不起你都是擡舉你了。”
林正豪六神無主,握住蔣俊的胳膊哀求道:“蔣俊,我們是朋友,朋友不應該幫我一把嗎?”
厭惡地甩開他的胳膊,蔣俊把酒杯中的酒水一口飲完,而後在林正豪驚愕的目光中奮力朝地上一摔。
啪......
一地玻璃碎渣。
蔣俊手指地面的碎渣子,話音清冷。
“現在,林東來就像是地上的玻璃渣,誰想要把它收拾乾淨,都有可能扎傷自己!你以爲這件事很簡單?但是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讓整個天海市政府焦頭爛額!是,小小的公安分局局長受賄涉黑,聽起來就像是見諸報端的新聞,可這受到的打擊是整個天海官場在承受!省政府怎麼看?如何向公衆交代?就是封建社會也不會容忍!收起你那幼稚天真的想法,幾個打手殺個人好似家常便飯,你想死,別拖累我!朋友?你是把朋友往火坑裡推嗎?滾!從現在開始,你被少爺俱樂部除名!永遠別讓我再見到你!”
林正豪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少爺俱樂部,腳踏在雪地上眼神渙散,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煥發出了些精神,掏出電話不斷撥給圈子裡認識的人,稍微有點兒能量的朋友,他一個也不放過。
少爺俱樂部內,蔣俊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略感頭疼。
靜思一個多鐘頭,猶豫不決後,他還是掏出了電話打了出去。
“我們需要見個面,解決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