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環境不好的狀況下,出國留學確實是部分有天賦又有經濟實力的足球少年出頭之路。
白浩南知道國家隊有好幾個年輕球員都是家裡砸鍋賣鐵送到歐洲去踢球,只要能在那邊出頭,哪怕是最頂級的五大聯賽之外其他小聯賽能當上主力,回到國內那也很容易進入國家隊大名單的考察範圍,當然這句只要能在國外小聯賽出頭,那已經是成千上萬比一的淘汰比例,數百萬的投資能不能換來最終殺回國內站穩腳跟,對很多家庭來說都是賭博。
白浩南不喜歡賭,搖搖頭否決了父親的思路:“不是培養豆兒,是拿豆兒來做試驗,我需要摸索一條少兒足球培訓的路子,既不是成本超高,也不會讓孩子在這個環境裡面被毀掉,如果能夠把這條思路想清楚,拿出可行的辦法,我再大面積的推廣,這事兒就成了產業。”
白連軍本能的嗤之以鼻:“說得跟真的一樣,搞足球培訓離得開足協?離得開這個環境?做什麼不得靠關係,孫猴子那麼能跳得出如來佛的手心?!”
白浩南不嗤笑這種自己以前習慣的思維模式,點頭摟下父親的肩膀:“好了,任何一個家長都是想望子成龍的,愛足球的人這麼多,如果這條路有利可圖,能夠成龍,那自然就會成爲我的突破口,我肯定會有辦法。”
白連軍不相信,老於卻抱着手臂帶點笑意。
曾經的白浩南在老於面前屏息凝神都不敢說大話,現在哪怕還是個小小的足球教練,連個青少年學員都招不到的C級教練,兩者間的氣場卻掉了個個兒。
老人終究會老,哪怕是於德水這樣曾經如魚得水的商界大佬。
老於和白連軍並肩坐在場邊的椅子上,看白豆好奇的湊近勉強能歪歪扭扭走路的妹妹,交流下帶孩子的話題,但時不時的都會看下遠處若有所思的在空地上慢慢挑着腳下足球玩耍的白浩南。
白連軍哪怕看不出來老於的真實地位,也知道是大老闆,終究還是沒忍住幫兒子說好話:“浩南……一直都是個運動員,沒讀過書不懂事,但心眼不壞,如果真的做錯了什麼事,還請,還請……”
其實後面都說不出來,因爲這看起來好像很有錢的兒媳婦和親家公掏錢給兒子大手大腳的亂花,光是聽聽平時健身教練們說這一片租金就得幾百萬,他這心裡忐忑得要命,如果虧了哪裡還得上哦!
想想都害怕,他簡直都說不出來能用什麼補救的,但彷彿這個時候如果兒子孫子出了岔,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彌補,如果有用的話。
於德水卻沒了以前對那些政府官員的傲然,笑眯眯的看着遠處,然後才平和的開口:“老兄弟,我們歲數差不多,年輕的時候起碼在二十歲以前說不定你比我還混得好些,你在體育系統裡面衣食無憂,我是窮得沒了辦法才下海的,但我們實際上面對的是一個變革的時代,我就在海里跟很多人面對變革拼命,你待在單位裡毫無感覺的輕鬆自在,最終纔有今天的差異,我不是指擁有財富的差異,而是腦子裡的思維模式,小白如果不離開圈子,溫水煮青蛙的也會變成毫無作爲的人,但他在驚濤駭浪中存活下來了,那他就不再是以前你印象中的那個兒子,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嘉嘉還要有前途,因爲他身上已經具備了最重要的野心,雖然這是他與生俱來就擁有的特質,但很多人都有,卻被抹去變得平庸了,他不會。”
這恰恰就是曾經白浩南第一次去見於德水想諮詢的問題,爲什麼人生會有這麼大的區別,當時老於用辱罵的方式刺激他沒什麼效果也就沒得到答案,不過現在白浩南不需要這個答案了。
白連軍不介意大老闆的直言不諱,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平庸:“野心?他有什麼野心?”
老於笑:“撇開嘉嘉這樣站在父輩基礎上成功的情況,大多數普通人成功,其實不是靠努力和教育,那是騙傻子的,不過是哄大多數人老老實實最後成爲白領,成爲整個社會的一顆螺絲,只有靠膽大和利用各種制度的漏洞,才能彎道超車,趁亂上位,這纔是成功富貴的不二法門,雖然走這條路的人很多都身敗名裂了,但成功的永遠都是敢於冒險的人。”
白連軍何嘗聽過這種有些偏激的理論,有點目瞪口呆。
老於接過艾兒滾過來的塑料球丟回去:“榮華富貴和身敗名裂是同一個商業選項的兩種不同結果,類似生孩子要麼男孩,要麼女孩,生了就得接受。沒有破產跳樓的心理準備,那同樣也就沒有資格去伸手要那榮華富貴,大富大貴都是給不怕死的人獎勵,拼死抓住機會成功了,遊戲規則就會因此改變規範,國家就是這樣跟在這些有野心的人後面不斷升級和完善市場制度,後面的門檻會越來越高,但有野心的人會找到一個又一個漏洞,他們從來不會覺得上升通道被堵住了,那種論調也是忽悠傻子減少競爭的。”
白連軍都要重新認識自己的兒子了:“他……找到了漏洞?”
老於搖頭:“他比找漏洞的人還高一着,剛纔我跟你談的這都是大局觀,是我慢慢摸索出來的東西,小白天生就擁有大局觀,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方式不一樣,這種人才如果一直在最底層是沒什麼施展機會的,但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就是形容他的,他在溙國和緬奠都已經證明了自己,這都等於是在小公司練手,最後回到中國這大集團公司來起步,還能從最基層幹起來,就憑這份心境,很多人已經擺不正了。”
白連軍終於小聲:“什麼心境?”
老於哈哈笑:“且不說他在溙國掰過腕子的人都是將軍、議員級別,起碼在緬奠他也是統領幾千軍馬打仗的人物,我聽說光是平日裡生活服侍他的就六七個女勤務兵,不是心無旁騖,只看着大局觀的人,會願意待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健身中心裡潛心打磨?”
白連軍習慣性的想嘖嘖,哪有這麼神,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清楚?可又覺得人家大人物說得肯定有道理,多問幾句關於白浩南打仗的事情。
其實於德水也不清楚,但難得可以跟這樣個有關係卻又沒關聯的親家多說幾句:“打仗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樣極端的情況下他承受住了考驗提高了眼界,還是那句話,普通人看見的什麼空調、電視之類家電產業看似不得了,其實一年全球不過三千多億美元,利潤率還薄得要命,可光是中國體育產業去年一年就兩萬億人民幣,這麼大的市場我是很樂於進入的,哪怕小白不斷嘗試不斷失敗都會全力支持,因爲這種敢於去嘗試找準進入點的人往往纔是最難得的。”
白連軍還是覺得就聽了幾個嚇人的數字,跟自己感覺好遙遠,哪裡可能是這樣普通人可以接觸到的。
從心理上就已經把自己革除在成功行列之外了。
白浩南不會,當着外人雖然不會跟白豆格外親暱,但真是把兒子當成了試驗品,目光一直在白豆身上轉悠,全家人一起出門用餐都還這樣。
白連軍對於家的陣仗有點高山仰止,阿威不怕,揹着個大學生一樣的雙肩書包和宋娜一起下班打車回來,看着跟情侶似的,不過是他伸手挽宋娜的胳膊!
十足好姐妹狀態!
看見外面停車場上的各種豪華車輛,再聽說是於嘉理一家人都來了,無論從針對於嘉理還是面對於老闆的角度,都要給白浩南撐住場面,邀請所有人一起吃飯,當然他首選的肯定是溙國菜,於老闆浩浩蕩蕩的隨從和教練們都一起,大概看看人數有點多,就先讓宋娜打電話安排包場。
下車後白浩南還是分開從後面走,於嘉理陪他一起,但要白浩南抱着女兒,實在是有點煩他的偏心,更可能是惱怒上次沒成功:“他們幾個溙國的來了就沒打算走?”
白浩南點頭:“商務簽證半年一簽,宋娜在行政工作上能幫我不少忙,阿威還在找自己的定位,阿依就給白豆當保姆了,都挺喜歡中國的。”
於嘉理嘆口氣:“是挺喜歡你吧,要不要我把小婉和李琳都派過來湊熱鬧?”
白浩南連忙擺手:“算了!目前的狀態我很滿意,其實我是想細細摸摸的自己精雕細琢從小處慢慢做,你和老於是不是太急了點,老想給我拉扯着加速跑。”
於嘉理挽着他的手臂:“我們人力物力都不缺,一旦發現了切入點,肯定是要抓住時機全力以赴,你看看緬奠翡翠市場,現在局勢穩定下來,中央政府把原產地礦區的所有權逐步收回加大控制,如果這時候我纔跟各方珠寶商人一起去進入市場,主動權已經在中央政府的手裡了,再也不可能形成我們現在擁有的機會,老於說就算算你在翡翠交易中心裡面的功勞股份,也值得支持你再進入體育產業下重注,更何況你的思路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這纔是他最看好你的地方。”
說完還補充:“我不需要算計這個,我一直相信你。”
白浩南假裝不解風情:“中央政府完全可以把交易中心也收回去啊。”
於嘉理笑:“這時候就不是他們說了算,而是資本來決定,過去兩年我把明碼實價只收取手續費的模式已經展開來,所有采購商珠寶商嚐到了這種透明價格的甜頭,也有了大家坐下來商討的平臺,如果這個交易方式都被中央政府控制了,定價權就不在資本手中,那是各方都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中央政府有動過念頭再搞一家國有交易中心,這邊立刻就決定集體罷市停止交易,這種損失是已經把翡翠交易作爲命脈的政府很難接受的,哪怕短短几個月都會影響到很多收入,莊小姐再安排各種遊說團體在政府議會宣揚自由貿易的利弊,經濟學家們也鼓吹下國家應該放開職能做好服務型政府,這個架構就基本上不會動了,這纔是這三個月我最驚險的地方,前天下午看見那邊的爭論最終落幕纔出發的。”
看似雲淡風輕,背後波譎雲詭,白浩南手臂上的女兒輕得跟羽毛一樣,轉頭看看孩子她媽亮晶晶的眼中還是有些疲憊,難免說好話:“這……做大事肯定是辛苦的,但身體是自己的,健身的習慣要保持,不過你這麼能幹,我也覺得挺驕傲。”
於嘉理慵懶的打個呵欠:“其實你想想我爲什麼要這麼做,主要還是成就感,每個月坐在辦公室收房租的生活已經不是我能夠忍受的了,必須要這樣波瀾壯闊的事業才能給我成就感,把這一層想通就明白我爲什麼既想跟你結婚,但如果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也無所謂的態度了。”
白浩南比她清楚:“真結婚,真天天油鹽醬醋,你我都受不了,我管不住你想去幹大事業,你也管不住我跟別的女人來往。”
於嘉理哼哼:“所以我想得開,更不做個什麼發乎情止乎禮的朋友,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主,我想生孩子就生,同時我也清楚,你重視的我,是個有智慧,有決斷力的我,錢甚至都在其次,我這二十多年從來沒像這幾年這樣努力,不停跟想要當個賢妻良母的普通女人願望作鬥爭,因爲我知道假如我失去這種智慧和決斷力,哪怕跟你結婚,變成每天家長裡短的黃臉婆,我倆之間也會變得索然無味,我要的是你永遠都尊重我,珍惜我!”
白浩南還能說什麼?只有把女兒轉過來點對着當爹媽的:“看見沒,你媽媽就是你的榜樣,無論如何都要當個獨立自信的人,哈哈,我確實有福!”
於嘉理比他有文化:“人這輩子,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奇,最稀奇的是遇到理解,我們相互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