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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色的寶馬大奔浩浩蕩蕩地馳過鄉間小道,停在了許家的場上,裡面走出一個頗具風範的男子許夢飛。當年空手出去的少年如今是上海一家裝潢公司的老闆,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沒一點褶皺的西裝、擦得鋥亮的皮鞋,誰都沒認出眼前這個氣派的人,直到他摘下墨鏡,露出熟悉的雙眼。
許夢飛從車上搬下一大堆禮物,許老爹和許老媽笑得合不攏嘴,夢三和夢婷像兩個小屁孩似地纏着哥哥。
春節吃團圓飯。許夢飛給各位長輩敬酒,敬到許鵬程時說道:“大伯,我最要感謝的就是您,沒有您那番發人深省的話,我就不會有今天。侄子敬你!”
“那都是你本事。”許鵬程一飲而盡,“我們老許家現在有出息的人了,二子升了士官,再等到三兒畢業,以後我們老許家的好日子長着呢!”
一家人其樂融融,今兒是大年三十,夢多給家裡來了電話,老老少少圍過來,每個人都說上幾句貼心話,許夢飛對着電話說:“二子,好好當兵,給老許家長臉啊!”
分別多年,再聽到哥哥的聲音,夢多早已淚流滿面,家人聚在一起,唯獨少了他。
夜裡,從夢三口裡得知白敏嫁人的消息,許夢飛失眠了,他無法忘記她。
初七,許夢飛回上海了。夢三帶夢婷去逛街,成才也跟着。縣城又起了變化,路寬了,門市多了,還冒出兩家大型超市。店裡琳琅滿目,夢三和夢婷眼花繚亂。
街上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剛吃飽的夢三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叫她,四處張望卻未看到認識的人。
淹沒在茫茫人海中的呼喚來自莫小問,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滿懷欣喜地叫着她的名字。人羣擁擠,他的聲音受到干擾,他的視線也受到阻擋,好不容易擠過去,她已消失不見。但他可以確定夢三的身邊真的多了個保護她的人。
春節過去,寒假也結束了。許鵬程開着摩托車將夢三和成才一起送到公路邊。天很冷,夢三躲在許鵬程背後瑟瑟發抖,成才拉拉身上的大衣,把她整個人擋在裡面。成才的舉動令毫無心理準備的夢三吃了一驚,她把頭貼在許鵬程背上,只覺得兩頰滾燙。
待兩個孩子上車,許鵬程纔回頭。
“自己照應好自己。”許鵬程每次送夢三上車都會說這句話。
“嗯!”夢三每次的回答又是極其簡短的。
坐到車上,夢三佯裝睡覺,成才撥弄着手機,它裡有不爲人知東西,以前他把夢三的名字存作三呆子,現在改成了夢三。
夢三回到學校,一切照舊,生活一如既往地五味俱全。郝娜近來常常盯着手機發呆,還莫名其妙地傻笑。
一段時間後的某天,她的手機突然響了,霍鴻雁迅速搶到手,對着它說:“是六妹夫吧?快叫姐!”她又把手機給夢三,其他人攔着郝娜。
“給我!”郝娜嘶聲裂肺。
“快叫三姐!”夢三像個小流氓。“我是你哥!”竟是許夢飛的聲音!
“你是?”夢三聽出來了,“大哥!”
郝娜的外公外婆是上海人,她經常去看望他們。那天,她和外婆家的小表弟出去玩,倆人走散了。她四處尋找,結果迷路了。天色已黑,手機沒電,急得她直掉眼淚。突然背後響起狗吠聲,膽小的她嚇得只往前跑,撞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摔得眼冒金星。
“救命啊!救命!”她撞鬼似地大叫着。
“小姐,你沒事吧?”她撞到的是個人,那人上來扶她,她拼命掙扎,結果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躺在病牀上。被誤以爲鬼的人走了進來,笑着說道:“你醒了。”
然後,他幫助她找到了外婆家。
“謝謝你!能問你的姓名嗎?”
“我叫許夢飛。”
“許夢飛!你和我一個朋友的名字只差一個字啊,她叫許夢成。”
“許夢成!我妹妹也叫許夢成。”…
兩個人就這樣相識了。爲了打聽妹妹的情況,許夢飛常找郝娜。後來,他再來找她,是爲了更加了解她。
“嫂子,親上加親啊!”夢三叫得郝娜羞紅了臉。
不久後,許夢飛開着寶馬來N師請106的出去玩。夢三吃醋地說:“妹妹到底比不過女朋友啊!”
許夢飛次日要離開,大家來送他,推着郝娜給個擁抱,羞答答的她紅着臉說了句“小心開車”。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真像三兒,將來我家又要多個傻瓜了!”
郝娜血液沸騰,心臟砰砰亂跳,許夢飛的車馳去,她呆呆地站着,耳朵裡嗡嗡地響。其他人問許夢飛說了什麼,她搖搖頭,把臉埋在夢三肩上,害羞地跟什麼似的。 www◆ tt kan◆ C○
許夢飛本也邀請了成才,但那天下午他被團委老師叫到辦公室,說有人寫信攻擊他。
這學期,學生會換屆選舉,成才基本被敲定爲院學生會主席。院裡的任職名單公佈前,任途清寫信給團委老師,指出成才幾大“罪狀”,聲稱此人不堪大任。團委老師把事情說給成才,讓他自行解決,而換屆工作沒受影響,成才當選爲院學生會主席。
成才上任後,遇到的第一個大的活動是由省各大高校聯合舉辦的英語口語大賽,分專業組與非專業組,先從院裡選撥選手參加學校的總決賽,再選出兩名優勝者代表學校和其他高校比賽。
學習尖子任途清有一口流利標準的英語,是種子選手。賽前,成才笑呵呵地對他說:“任途清,雖然你實力不錯,但我打賭這次你沒戲。”
“哼!那我倒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任途清相當鎮定,大搖大擺地走上臺,一展他的風采。他聲情並茂地演講到一半時,看到成纔在一個評委老師耳邊悄悄地說了什麼,那個老師又跟其他評委交頭接耳,似乎無心思再聽他的演講。
院裡的名額只有一個,結果任途清輸給大二的學妹,他難以置信,想到方纔演講時成才的舉動和賽前的那番話,頓時火冒三丈,當即跑到成才面前,拽着他的衣角問:“是不是你搗的鬼?”
“你說什麼?”成才一臉詫異。
“任途清,你要幹什麼?”看到主席有難,周圍的學生忙拉開任途清。
“我剛纔演講時,你和評委老師說了什麼?”任途清臉色鐵青。
“我是請各位老師比賽結束一起用餐啊,老師們這麼辛苦,不用吃飯嗎?”
“是啊,你以爲說什麼了?”評委老師們被任途清魯莽的舉動弄得很不愉快。
“我!”任途清沒了話,傻愣愣地站着。
“就是他寫信說主席壞話的,這人脾氣真臭,聽說他人緣極差,看誰都不順眼。”周圍有不少議論聲,大家漸漸散去,最後就剩下任途清一個人。
成才帶着幾個老師出去時,回頭看了任途清一眼,心裡說道:你真不該寫那樣的信。現在別人都以爲是你人古怪,而不是我成才的錯。
任途清出糗,成纔沒去借機奚落,反倒以禮相待,把好人做到底。任途清領情,那就落得清淨,要是不領情,外人便越發認爲任途清小氣、成才大度。
成才心情不錯,約夢三出來敘敘。夢三正和嚴思成通着電話,過了十幾分鍾,纔回電話給他。
“你和誰說話呢?這麼長時間!”成纔有點不悅。
“一個朋友。”夢三緊張道。
“什麼朋友啊?”成才難得有這份好奇心。
“一個你不認識的朋友。”夢三更緊張,怕成才追問,忙說:“你打電話給我有事啊?”
成才說:“我當上學生會主席,想找你慶祝一下。”
“慶祝!”夢三感到奇怪,成纔對於榮譽的態度一向低調,即使內心很激動,也從不表現出來。
“我欠過你一頓飯,現在補上啊。”
“哦!”想到成才放她鴿子的事,夢三動了報仇的念頭,很快又打消了,事不過三,要是他再爽約,就舊賬新仇一起算。
夢三趕去赴約。坐在車上,她喜歡透過玻璃看外面的夜景,暫時忘記一切,眼睛裡只有不斷變換的房屋、樹木、車輛、行人。
下車後,在K歌之王門口,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金敏的男朋友陳宇,旁邊一個長髮披肩的女生正挽着他。
“怎麼不是金敏?”夢三忍不住跟了進去。
她探頭探腦尋找陳宇,可每個房間都關着門。這時,一個服務生端着酒敲開一個房門。她看到陳宇坐在裡面,摟着長髮女生與幾個生意朋友談笑風生。
她推門而入,裡面燈紅酒綠、煙氣嫋嫋,陳宇摟着長髮女生放肆地開懷暢飲,。
裡面昏昏暗暗,燈光異常刺眼,夢三火氣攻心、一陣眩暈,衝上前質問道:“你怎麼能這樣?”
“陳總,這位美女是誰啊?”旁邊滿臉橫肉卻西裝革履的男子說道:“陳總的女朋友真原生態!”
“是我女朋友嗎?我來瞧瞧。”陳宇起身,噴了夢三一臉酒氣,“我女朋友沒這麼土吧,不過我還蠻喜歡土特產的。”
陳宇一臉邪笑,突然抓住夢三的肩膀,夢三怒髮衝冠,起腿給了他一腳。
“你幹什麼啊?”旁邊的人吵吵嚷嚷,卻沒阻止夢三的意思,夢三順勢潑了陳宇一身酒。這時,他們才發覺事情不對,上前抓扯夢三。
成才見夢三遲遲不到,手機又打不通,十分焦急,出去找她,卻發現她被保安丟出門外。
“你這是怎麼了?走錯門了!”成才忙扶起她。
“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你怎麼跑那裡面去了?不會他們逼你…”
“不是我出事了,是我們宿舍的金敏。”
“什麼!那我們趕緊去救她啊。先報個警。”成才急忙要撥打110。
“不是的。”夢三按住手機,“是陳宇,金敏的男朋友在裡面,他…我早知道這個男的不可靠。”
飯沒能好好吃,夢三回到宿舍將事情告訴金敏。金敏心裡不安,嘴裡卻說:“沒事的,陳宇是生意人,肯定得應酬的。”
陳宇並沒太掃興,依然很暢快地喝酒撒歡。在車上,醉意濃濃的他給長髮女生講起埋在心裡的故事:
十六歲那年我沒了父親,母親撫養着我和兩個弟弟。爲了我們,她身體越來越不好。家裡生活困難,我退學了,到理髮店當學徒。我一直都很喜歡讀書,每天在理髮店給別人剪頭,生活沒有激情,家裡也有操不完的心。我想我的人生也許只能這樣了,直到一個小女孩的出現。那個女孩瘦瘦的,頭髮短短的,頭顯得很大,每天她踏着自行車從理髮店門口經過,她騎車的樣子很賣力,但她卻永遠不知疲倦,臉上還總掛着笑容。我當時在想,她爲什麼能天天保持這樣飽滿的狀態,而我爲什麼過得陰陰沉沉?那天傍晚,她回來遲了,從車上摔了下來,我過去扶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樣子,她的眼睛很乾淨、很明亮,我從來沒看過那麼美的眼睛…
金敏跑去責問陳宇,然而陳宇很冷漠地說:“你不能忍受,咱們就分了吧。”
金敏呆若木雞,她沒想到自己深愛的男人竟如此無情。
“不,陳宇,我愛你!”她抓住他的手,想挽住他。
“愛我還是愛我的錢?”陳宇猛地甩開金敏的手,他曾無數次這樣甩開女孩的手。
金敏哭得肝腸寸斷,幾日來人憔悴不少。她找過陳宇,陳宇拒絕見她。夢三氣得咬牙,跑到K歌之王門口守株待兔。皇天不負有心人,陳宇出現了。
“陳宇!”夢三怒氣沖天,“你給我STOP!”
門口的招待急忙阻攔,夢三使出吃奶的勁掙脫了,跑到陳宇面前,劈頭蓋臉地罵道:“以爲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有錢就能欺負人嗎?沒道德、沒人性的卑鄙無恥的社會毒瘤、人渣!”
“又是你這個瘋子!”陳宇衝着招待嚷道:“還有沒有人管了?你們這連瘋子都能進嗎?”
“對不起先生!”幾個保安出動,把夢三拖了出去。
“我爸也是保安!”夢三鬼叫着,“我是保安大隊隊長之女!”
“你就是皇帝的女兒,也不能壞了我們的生意。”夢三被狠狠地擋在外面,陳宇整整衣裝,瀟灑地邁進K歌之王,他永遠不會知道他認爲的瘋子是他故事裡的小女孩。
金敏對陳宇絕望了,她突然非常想念裴帥。獨自走在校園的小路上,與裴帥的過往不斷浮現。也許他們可以重新開始,想到這裡,裴帥出現在眼前,但他的身邊多了另一個女孩,他緊緊牽着女孩的手,臉上的表情溫柔而體貼。
“小敏!”看到金敏的裴帥先是一愣,但馬上露出微笑,“你好!”
“你好!”
裴帥朝她點點頭,帶着女孩,向前走去。
“她是誰啊?”女孩問。
“一個朋友!”
金敏轉過身來,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視線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