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天際邊最後一抹月色,顧安然和顧婉去後山拜祭了孃親,山地荒涼,那座墓也顯得簡陋,可這樣的亂世裡,能夠不至於荒郊埋骨,有一副薄棺,已然是幸運,若非村裡人心善,願意冒着風雪進山伐木,幫他們製出一副棺材,他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安然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上香,把紙錢點燃,嘆息道:“婉娘,咱們要好好謝謝王嫂子和郭爺爺。”
顧婉點頭,默默道:“這輩子女兒會努力護住大哥,大嫂,孝敬舅舅,振興劉顧兩家……讓爹孃可以瞑目。”
雕漆的食盒盛着的飯菜還殘留着一點兒熱乎勁兒,顧婉一樣樣拿出來,擺放到孃親墓前——芥菜豬肉的水煎包,紅豆糕,蔥香千層肉餅,麻婆豆腐,小雞燉蘑菇,香燜羊肉,還有一隻烤鵝腿……
所有的食物都用陶瓷的盆子裝着,分量不多,種類卻是多樣。
顧安然當初看到顧婉折騰出這麼多吃的,聞着便香氣四溢,也嚇了一跳,生怕自家妹子把家裡的存糧都消耗乾淨……可顧婉堅持,她這輩子,不想委屈她的孃親了,她的孃親素來喜愛美食,上一世祭拜,什麼都沒能供奉的上,這一次,總要儘儘心。
如今豐朝的飲食非常簡單,做菜的法子也不過是燉、煮、燴三種,煎、炒、炸都是傳說,調料更是很少,這次,顧婉花了五點積分兌換出來的材料,做成的飯菜,雖然家常,卻色香味俱全,想來,能讓孃親覺得心滿意足了
鵝毛大雪飛落,顧安然扶着顧婉,默默地凝視着半山上簡陋的墳墓,顧婉看着孃親簡陋的墓地,腦海中母親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只偶然憶起,心底深處尚殘存了一絲暖意。
忽然,一陣踢踢踏踏,略顯凌亂的腳步聲響起,顧安然心裡一緊,一隻手護住顧婉,另一隻手摸向腰間擱置的一把匕首。
居然是一夥扶老攜幼逃難的人。人數並不算太多,也不過二十幾個,成年的漢子有六七人,其他的俱是婦女老弱,推着推車,揹着包袱,步履蹣跚,走得很緩慢。
顧安然見他們面相都還好,即使是有兩個梳着辮子的,四五歲的小姑娘看到墓前擺放的供品流口水,也不曾出言討要,心裡便一鬆,這些大約都是善良百姓,雖然逃難,到還有點糧食可吃,不至於窮途末路……
“娘,我餓。”一個小姑娘趴在她母親的懷裡,咬着手指頭瞪着墓碑前的美食流口水。她的母親似是嘆了口氣,從車上的布袋裡拿了一小塊兒窩窩讓女兒抱着啃食……
顧婉心裡一酸,她上輩子見慣了亂世人離鄉背井,大部分時候,也能做到漠然視之,可只要自己有餘力,還是想要伸伸手,“大娘,***年齡還小,風雪甚大,仔細患了風寒,我帶了些米粥,勝在熱乎,讓孩子喝一點兒吧,對身子有好處……”
說着,顧婉就從食盒中拿出一隻海碗,取出用皮子牢牢裹緊的水囊,乳白色的,濃稠的帶着蔥花薑片的米粥倒出來,周圍吞嚥聲四起,小姑娘窩在母親懷裡,垂涎三尺。
“喝吧。”顧婉不由分說地把碗遞到小女孩兒的懷裡,說是小女孩兒,實際上,也有四五歲,比顧婉不過小一二歲。
這一下,小女孩兒再也忍不住,開始大口大口地吞嚥,不過片刻,一大碗粥就進了肚子,小女孩兒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血色,她的母親嘆了口氣,對顧婉笑了笑:“小娘子是個好心人,好心人必有好報……”
見這個做母親的,盯着女兒的目光充滿了憐愛,顧婉心下長嘆,把水囊整個遞了過去,強行塞到對方手中:“大娘,我這粥裡面加了不少驅寒的藥材,前路艱難,喝一些也能防止生病。”
前方帶隊的是個穿着灰色皮襖的中年漢子,回頭瞧見顧婉的舉動,目中也隱約流露出感激之意,卻並不曾駐留,只是輕聲道了謝,就帶着逃難的鄉親,繼續步履蹣跚前行。
顧安然走上前,扶住妹妹,望着漸行漸遠的災民,輕‘咿’了一聲,低聲道:“這夥人雖然看着落魄,老弱居多,但到都不似我以前見過的災民那般麻木……”
顧婉臉上也浮現出幾分欣悅,果然,再苦再難的世道,還是有很多人堅持不懈地去努力活着。
兩兄妹說了這麼兩句話的工夫,前方又出現狀況。
這夥災民路過不遠處的山間小徑時,他們前方迎面走來一騎着土黃色瘦馬的少年,兩方正好‘狹路相逢’。
顧婉探頭看去,就見那少年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高高瘦瘦,面孔白淨,長得很秀氣,眼睛裡一直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身上披着白狐皮製成的斗篷,腰間配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明珠,腳上是一雙鹿皮的馬靴,料子好,做工精緻,雖然是半新不舊的,卻也能看得出,這少年家境不錯,或許,還是個世家子弟。
災民頓時有點兒慌亂,因爲山道狹窄,兩邊兒積雪深厚,他們帶的東西又多,根本無法讓路,帶隊的是老實人,似乎不想惹事,看着迎面而來的少年便有些侷促。
那少年卻絲毫不以爲意,朗笑一聲,低頭拍了拍他的那匹馬:“老夥計,咱們避一避,讓人家先過去。”
那馬似能聽懂人言,很是不滿地撩了下蹄子,那少年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馬頭:“好吧,好吧,等晚上給你喝上好的女兒紅。”
聞聽此言,土黃馬這纔不情不願地踢踏着挪步到旁邊的山溝裡,踩踏得積雪飛濺,還不忘晃晃身子,甩得那馬上少年搖擺半天,差點兒沒一頭栽下……
顧婉不覺莞爾一笑,這主人和馬,都甚是有意思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重生還是挺有價值的,至少,已經有什麼東西在發生改變,上一次陪同大哥來給孃親掃墓,因爲她年幼不懂事,哭鬧不休,折騰得大哥也疲憊不堪,更是誤了時間,自然不曾看見這麼有趣的人和馬。
顧安然顯然也覺得很有趣,等到一人一馬,還有那夥兒災民去的遠了,才收拾好東西,攜着妹子下山。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