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辛涼沒能走成。
陸慎行尋思庫亥傷亡慘重,會消停一些時日,他讓師爺擬了摺子送捷報,後面再提他回家探親的事,皇帝老兒一高興,興許就準了。
師爺五十多歲,一次沒回家過,等他回去房屋荒涼,多了幾座墳墓,家人早已不再人世,他把那份遺憾和思戀全放進去了,要多苦情就有多苦情。
如果有消息就這幾日,到時候他跟辛涼回去一趟。
陸慎行回想劇情,辛涼會報仇,他將他的大哥辛原囚禁,親手挖了對方的雙眼,把兩個血洞塞滿蜂蜜,放了數不清的螞蟻。
辛原瘋癲了,被人亂棍打死。
報仇之後,辛涼的仇恨就隨着辛原的死煙消雲散了,他跟辛家人沒有往來。
不過那是五年以後的事。
一個仇恨就要用這麼長時間,那讓辛涼的世界不再灰白得需要多久?他等不了,第一個任務後面還有一大排在等着他。
陸慎行單手撐着頭,該怎麼弄死辛原,他不自覺地直接說了出來。
正在下方彙報敵情的桐義瞪大眼睛,困惑地問道,“將軍,你說什麼?弄死誰?”
陸慎行挑眉,“本將軍說話了嗎?”
桐義點頭,“說了。”
陸慎行眼睛一眯,“嗯?”
桐義臉上立刻出現認真的表情,“是末將聽錯了。”
出去後桐義直接到校場找康石復,“老康,你有沒有發現將軍最近變的很奇怪。”
康石復看他一眼,你說呢?
“將軍以前不過兩日便會飲酒,這都大半月了,竟然一滴沒碰,我回迴路過酒肆都被追問。”桐義蹲在地上,厚厚的兩片脣砸了一下,“還有,將軍總是時不時的冒出一句古怪的話,而且他老是盯着軍師看,那眼神就更奇怪了。”
說完最後一句,桐義沒留意到康石復贊同的表情。
“哎,不知道軍師有沒有發現?”
康石復又投過去一個眼神,連你都看出來了,還有誰看不出來?
桐義翻了個白眼,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的臉色變了變。
“大宅子裡的人心腸真毒,軍師的眼睛是被他大哥辛原弄瞎的,我聽說還有吃糞便……”
桐義的餘光隨意掃到一處,看到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人,他立刻噤聲,想甩自己兩耳刮子。
辛涼還在陰影處,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桐義和康石復望着消瘦的青年轉身,手裡的竹棍在地上敲打着,步伐緩慢。
“軍師是個可憐人。”
康石復面無表情地走了,留下桐義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
這頭陸慎行把桌子摳下來一塊也沒想出來法子,他在屋裡轉悠幾圈,叫來隨從問了辛涼在哪。
他找到的時候辛涼坐在院裡發呆。
周圍的地上寸草不生,無端多了幾分淒涼 。
陸慎行的目光停在辛涼透着一股菠態的臉上,“軍師,你應該多出去走走,世間有很多美好的東西。”
辛涼又變成平日裡的清冷模樣,他的語氣平淡,“將軍忘了,屬下看不見。”
那裡面的漠然讓陸慎行的眉頭一皺,這人的心是一潭死水,最渴望的無非就是溫暖。
景王無意間給了一點,對他來說無關緊要,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而辛涼傾盡一生回報。
陸慎行伸了個懶腰,笑道,“今天天氣很好,軍師啊,你陪本將軍去郊外走走。”
出去走走?辛涼的臉上有短暫的迷茫,卻沒說什麼。
後面不遠處的隨從擡頭看看天,默默抽了抽嘴角,將軍你沒事吧?烏雲密佈也叫很好?
睜眼說瞎話的結果是剛到郊外,還沒看一圈周圍什麼環境就大雨如注。
“軍師,我們去那邊避會雨。”
陸慎行跑了幾步纔想起來辛涼看不到路,他回頭就見對方垂着頭蹲在雨裡,兩隻手在地上左右摸索,執着的不肯放棄。
望着這一幕,陸慎行的喉頭滾動,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不如意的更多,但他還是從心裡生出了沒辦法忽略的觸動。
低罵了一聲,陸慎行跑過去把竹棍撿起來放到辛涼手裡,觸碰到的手指冰涼。
辛涼攥着竹棍站起來,脣抿了又抿。
“既然知道自己是瞎子,就別逞強。”陸慎行牽着辛涼的手,見他想掙脫就怒氣衝衝地開口,“你再動一下,本將軍就真不管你了。”
風裹着雨撲滿一身,辛涼一聲不吭的跟着陸慎行。
停在一戶人家門前,陸慎行已經成了落湯雞,辛涼的臉本就白,被寒涼的雨水沖刷後更加蒼白,他抿着沒什麼血色的嘴脣,額頭的水珠順着臉頰往下滴,整個人都在輕微發抖。
陸慎行擠乾衣服上的水,狠狠地抹了把臉,掃了眼全身溼透的辛涼,怎麼這麼單薄,他出聲道,“過來,你那邊風大,會凍着。”
打着寒顫的辛涼沒動,一滴水珠在他消瘦的下巴上晃了兩下,掉進了他貼着身子的衣襟裡。
陸慎行不耐煩的走過去,結果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向辛涼。
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聲響個不停,在坑坑窪窪的地面砸出清脆聲響,陸慎行的手臂撐在辛涼兩側位置,將辛涼完全控制在他懷裡,這個姿勢有點曖·昧。
兩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在這一瞬間毫無預兆的撞向彼此。
過近的距離,鼻尖幾乎相抵,彷彿隨時就會激烈地碰撞上去,纏·綿地擁着吻在一起。
然而誰也沒有跨過這個距離。
陸慎行眼前的視線被那塊黑布遮蓋,鼻息間有極淡的藥味,他突然走神了。
辛涼溼漉漉的的後背貼着冰冷潮溼的土牆,捕捉到耳邊一聲聲的吞嚥聲,在寂靜的四周格外清晰,他無意識的繃緊神經,渾身僵硬無比。
“將軍,屬下並無斷袖之癖。”
“本將軍也是。”
下一刻,陸慎行和辛涼都同時鬆口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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