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張醫生約了寧崎去後院的涼亭裡下棋,寧崎自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又要說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果然坐定不久,張醫生開口了:“寧崎,你不要去質疑你的能力。如果你願意,你完全能夠成爲神之手。”
“老師,我能成爲一個醫生,能成爲一個無愧於心,忠於自己職業操守的醫生,我就很滿足了。至於學術上的研究,我會慢慢隨着閱歷和學習去充實自己的。這種神之手的稱呼,我承受不起。”寧崎直白地表達着自己的話語,張醫生眼底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落下一顆棋子:“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能做多大的事。而人的潛能是無限的,我能幫助你發揮你最大的潛能,這難道不好嗎?!”寧崎舉着棋子,思考着下一步落子的地方道:“潛能這種東西,自我發覺自我開採比較重要,藉助外力,始終不能讓我放心。”
寧崎的棋子落下,張醫生笑着繼續落子道:“那場命案會有後續的,你真的不想了解嗎?三十年前的事情,你就不想知道嗎?”“好奇心人皆有之,而我明白我的興趣是在哪裡,八卦的事情聽聽即可,不聽也無妨。”寧崎的話語就像他的棋子佈局,每一句都把張醫生壓制地死死的。
張醫生放棄了下棋,望着平靜的湖面說:“寧崎,三十年前我們醫院也死了兩個人。不過住院部死的是男人,宿舍樓死的是女人。住院部死的那位是實習醫生,宿舍樓死的是院長的妻子。”
“有所耳聞。”寧崎迴應着張醫生的話,張醫生皺起眉頭說:“但是住院部那個醫生,站在樓頂的時候,我還在宿舍樓裡徘徊。我苦於久久不能走出那裡的時候,見到了院長夫人,她當時氣色很好,面色溫和地說,你會是一位好醫生的。”
張醫生苦笑了一下說:“承她吉言,果然我後來就成爲了一名好醫生。”寧崎點頭:“您在學術上的成就,我們有目共睹,當之無愧!”
“然而院長夫人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宿舍樓正好有人跳下去了。夜色那麼黑,我從窗戶望下去的時候,院長夫人還在跟我說話。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嗎?!”張醫生問寧崎,寧崎總覺得故事哪裡有點不對勁,他說不上來。於是他回答:“是很詭異,不過也可能是做完手術太累,產生的幻覺。”
張醫生聽到幻覺,非常激動地說:“不是幻覺!不可能是幻覺!寧崎,你要知道我的頭腦是多麼的清醒,我是多麼認真地聽着她在說話,窗外卻都在喊院長夫人出事了!你能理解那種恐怖嗎?!”
“是挺恐怖的。”寧崎除了附和他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張醫生深深地盯着他許久:“寧崎,我相信那時候院長夫人賦予了我神之手的能力,讓我後來的成就越來越大,我真的很高興。你要相信,這世界上是存在這種能力的。”寧崎恩恩附和着,其實覺得他有點老年癡呆了。
而另一邊的婓奕輕給兒童醫院的護士打電話,囑咐她們照顧好小緋。掛完電話後,張老太熱情地和她拉着家常,她也是很快和張老太熟絡起來。但不知道爲什麼,她的腦海裡也不斷重複着寧崎醫院的兩起事故,有點心不在焉。
“沒錯,我做的每一場手術,都從未失敗。即使我心猿意馬,即使我疲憊不堪。”張醫生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成果,寧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雖然不知道張醫生的手術,是來源於他精湛的醫術,還是來源於所謂的運氣。但是把患者的生命,當做檢驗自己擁有“神之手”能力的工具,實在是不堪。
他自然不能當面說,好在這位自詡有神庇護的醫生退休了,這樣的醫生存在,簡直令人膽戰心驚。寧崎聽他講訴那些手術,有點作嘔,耳朵受罪的聽到了晚飯時間。
“看你們這些當醫生的,開口閉口都是些專業術語。真的是叫我耳朵腦袋都轉不過彎來。”張老太聽着張醫生和寧崎討論的醫術,捶着自己的腦袋直呼聽不懂。婓奕輕默默地替寧崎夾菜,聽着他們的談話,一直保持着微笑。
寧崎和婓奕輕幫忙洗碗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張醫生的話。神嗎?神真的會去幫助一個這樣不負責任的醫生嗎?寧崎搖了搖腦袋,把盤子放好對婓奕輕說:“我去後院吹吹風。”
他來到後院,涼風吹着腦袋,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想起張醫生糾正他用錯的手術刀,懲罰他值夜班。即使他再怎麼氣憤張醫生的處罰,也接受自己失職懲罰。只是張醫生所做的這些,僅僅是爲了顯示他的能力嗎?
手機的震動把他從長遠的思緒里拉回來,電話是同事打來的:“寧崎啊!哎呀!你說那個實習醫生真的傻啊!傻透了!多好的孩子,怎麼好端端的沒了啊!”寧崎聽她的語氣哀怨地很,覺得事有蹊蹺,便問:“他到底怎麼回事,是壓力太大,還是。。”
“不是啊!導師帶着實習醫生們去觀摩一個病人接下來的手術。病人是右胳膊要進行手術,已經麻醉了右臂。導師想讓最優秀的琤琤來講解這個手術的注意事項,以及手術流程是哪幾步,希望大家以後輪流學習,更好地融入到以後的醫生生涯。”
“琤琤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認真地拿着手術刀給大家講解着說,胳膊上的動脈和靜脈的區別,動脈是萬萬不得動得,會大出血,造成危險。還真是出了鬼了,琤琤這樣說,手術刀就下去切了患者的動脈,當時血就飈起來,直接大出血。在場的實習醫生都大聲尖叫起來,病人腦袋是清醒地大聲問怎麼了怎麼了?還好患者臉隔着簾子,沒有看到。導師趕緊安撫患者情緒,並且立即進行動脈手術。原本計劃一個小時的手術,花了整整四個小時的時間。”
寧崎也真是爲這個手術捏了一把汗問:“那麼琤琤是被患者告了?所以纔想不開?”同事唉聲嘆氣道:“導師把這件事情對患者忽悠過去了,但是琤琤這個事情,在內部傳開了,這簡直就是恥辱啊!導師也覺得是自己責任,明明是自己講解,非要搞什麼交流。院裡作出的處罰,導師記過了,琤琤的實習期要延長兩年,檢討,處罰一個都不能少。這孩子也是想不開,誰不會犯錯啊?!”
同事那邊掛完電話後,寧崎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是知道死的人是琤琤,卻不知道他會爲這種事情去死。他對琤琤雖不瞭解,但也打過照面聊過天。琤琤可以爲愛情,親情想不開,絕對不會對這種事情想不開。琤琤明確跟自己說過,醫生這個職業,就算再怎麼艱辛,他都要走完的!
所以寧崎問了同事一句話:“他們的導師一直沒換是不是,一直都是于謙貴嗎?”同事哭着答:“是啊!這回實習的幾個小姑娘,被當時那個血噴的場景嚇得夠嗆,直接說不幹了,啥也不要了就是再也不幹了。唉。”
寧崎已經聽不下去剩下的話,他的心情很複雜,就像黑夜裡的湖水,沉重的黑,連月色都驅不散的陰霾,無法得到光明,也無法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