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已經解散,祠堂外卻仍然有不少好事者逗留,對楊子江這個外鄉人頗感興趣,七嘴八舌地攀談,楊子江也不失禮貌的應和。
逗留者的好奇心當然沒辦法一一滿足,楊子江也沒有透露過多外界信息,過不了多久大多數人陸續散去,畢竟他們還有活計勞作。
把希望寄託在龍燁身上,是楊子江最不願意的事,但自己目前最關注的是胡麗雯,只要這件事有了結果,那其他一切都好辦。
所以楊子江儘量按捺隱忍,敵不動我不動,老老實實等在祠堂。
周氏兄弟說秘境幾千年來都杜絕武力,雖然有武術世家世代傳承,但從來沒有派上過與人搏鬥的用途,偶有保留武藝也只用來強身健體。
秘境隱族雖人數衆多,農夫莽漢也不在少數,但面對超前武器妙筆,凡人之軀無異於螳臂當車,憑武力逃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楊子江暫時心安還有另一個原因,如果葉一腦子不抽風,按照昨天吩咐的計劃來,他應該會悄悄監視着龍燁,不出意外能探明衣冠冢位置。
假如龍燁只是假意做戲半途而廢,自己親自前往還有機會補救。
然而等了約3小時,仍不見迴音。
龍燁以避免騷擾爲由一個人獨自前往,也就是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祭拜按理用不着這麼久的時間,到這時楊子江開始有些坐不住。
“周大哥,怎麼還不見回來,去衣冠冢大概要多久?”
“若是我來回總不會超過半個時辰,那龍燁身嬌體弱,大概行得慢些,楊老弟莫急,我與長老商議,看可否叫周越往來路去迎一下。”
周卓說着進了內堂,楊子江則暗自盤算,正常來去1小時,剩下的時間用於祭拜綽綽有餘。
他拖了這麼久,該不會忍不住繞道去了竹林?
葉一有兩個任務,其一是監視跟蹤龍燁探明衣冠冢位置,其二是說服蘭阿柳喬裝冒充林鼕鼕,在竹林裡等待龍燁上鉤。
如果任何一個任務達到目的,葉一都應該發出信號通知,但直到現在,竹林方向也沒有預先約定好的煙霧升起,難道這蠢貨哪裡出了問題?
周卓返回說已經得到長老許可,周越隨即大步流星往衣冠冢方向趕去,但未走出多遠就往回跑了過來,喊道:
“大事不好,失火了!”
而這時候楊子江也已經看到竹林方向濃煙滾滾直入天空,心裡一個咯噔,暗罵葉一:這豬腦子,只是讓你弄點菸,你TM直接放火燒山了?
“大哥,竹林那邊黑煙沖天,應是着了大火……”
順着周越指向,天空中黑煙翻騰,空氣中更飄來了草葉焦灼味道,顯然火勢不輕,祠堂前衆人發現情況,大驚失色議論起來。
周卓眉頭一皺,說道:“周越你繼續往衣冠冢去,各位我們速去救火……”
周卓說着領頭便走,並大聲吩咐緊隨其後的衆人,沿路途去就近的人家,找來有用的水桶面盆等物備用,情急之下卻忘了楊子江。
楊子江當然沒有傻傻站着,追上週卓:“周大哥,我也去助一臂之力。”
“好!”
周卓不疑有他,立刻回話,帶着衆人一路小跑,趕到竹林外就覺得熱浪襲人,竹林深處則不斷傳來噼裡啪啦的‘爆竹聲’。
衆人紛紛從竹林外的小溪裡舀水往裡面衝進,裡面以一個竹屋爲中心,直徑至少50米的着火範圍,所有竹木草葉,能燒着的幾乎都無一倖免。
如此兇猛火勢,之前已經有附近的十多人在嘗試撲火,加上後來的總有三十多人,雖然人數衆多,但一桶一盆毫無章法的滅火方式根本無濟於事。
他們大概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凌冽的火勢,水源在竹林外,取水來回不便,眼見杯水車薪滅火無望,最後竟然在火圈外圍乾瞪眼。
楊子江知道問題在哪裡,因爲他聞到了汽油味,汽油用水零零碎碎的澆,只會更加糟糕,沒能徹底撲滅的話,反而會波及到鄰近可燃物。
汽油肯定不是秘境產物,所以他們也意識不到,會出現汽油和葉一這個豬腦子絕對脫不了干係,記得昨天他就說過想放點汽油什麼的……
難道這蠢貨還真的弄了汽油,並且還帶到進了秘境?要造成這麼大的火勢,不是一兩瓶就能做到,昨天也沒見他帶着壺桶之類。
趁着衆人望火興嘆,楊子江迅速跑到竹林外,他不是藉機會逃跑,而是快速發動了土系符文,挖了條寬闊水渠從溪流中引水直通竹林內。
他知道水渠效果維持時間有限,所以同時也發動了水系符文,心念渠水激盪形成洶涌激流,一路翻騰涌動衝擊而去。
符文影響距離也有限,只好跟着激流往前,一邊跑一邊及時補上符文,快要逼近衆人身後時,立即喊道:“水來了,小心!”
之前大火熊熊聲勢浩大,聽見楊子江大喊,衆人回頭才發覺一股浪頭,裹挾着塵沙泥土襲來,紛紛往兩側退讓。
浪頭衝入火圈,激盪盤旋升空,驀地炸開化爲大雨滂沱傾瀉如注,須臾間大火竟然被澆滅,原來的火場頓成泥濘沼澤之地。
仍有星點火苗,也被衆人連撲帶澆徹底熄滅,這時候纔想起那場大水,疑惑間再看向場中,地面卻有無數細小涓流匯聚,向竹林外迅速退去。
符文編譯結束,除了已經消耗損失的之外,被改變的元素仍然會迴歸原本狀態位置,楊子江見怪不怪,但衆人並不知情,俱是詫異不已。
“奇哉怪也,那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莫非是族翁顯聖……”
“……說不得是,龍燁請動了潯陽真人?”
衆人議論紛紛,楊子江裝作若無其事,他確信在慌亂之中,沒人看清自己的動作,但他正心滿意得的時候,肩頭卻被人拍了一下。
“楊老弟身懷異術,周某險些看走了眼!”
說話的是周卓,很明顯他看到了自己的一舉一動。
“周大哥……”
楊子江尷尬一笑,低聲說道:“對不起,我只是迫於無奈才隱瞞,如果被龍燁知道了,恐怕他會認爲我更危險……”
“無需多慮,楊老弟不願聲張,我自然也會保密。”
周卓莊重道:“這兩日我已知楊老弟正直俠義,楊老弟若要逃走,或對我族不利,早就下手了,今日又再施援手,我族感激不盡,豈能恩將仇報。”
“多謝周大哥信任。”
“彼此彼此!”
周卓和楊子江客套完畢,向衆人喊道:“可知是何原因起火?”
“初時見此處冒煙,我匆匆趕來便燒得旺了,卻不知何故。”
答話的人是先到的那部分人中的一位,他們住在竹林附近。
周卓一邊帶頭往中間走,一邊繼續問道:“可有人呼救,有人受困?”
這也是楊子江關心的問題,他也留意過周圍,沒發現葉一或者蘭阿柳,原計劃是放點菸通知楊子江,然後到石屋附近會和。
但現在放的是一場大火,不知道葉一這蠢貨有沒有機會逃出來,萬一真給燒死了那就真得不償失了。
那人說道:“隱約聽得有人大呼小叫,似爲不知何事爭吵,但自我到來沒見着半個人影,應是先走了,不然便燒死了。”
另有人說道:“我們沒聽見火場中有人呼救,想是無人受困。”
說話時已經到了竹屋前,周圍被人爲砍掉了一圈,所以竹屋僅受了煙燻,外表看似狼藉不堪,但沒有被大火吞噬,保存完整。
走近後,竹屋內卻傳來了微弱敲擊聲,衆人心頭一凜,果然有人受困,門被竹條從外封死,其中一人帶着柴刀,毫不猶豫便上前砍斷。
周卓和楊子江率先衝進屋內,在牆角位置有一人蜷縮成一團。
有人立即認出,叫道:“阿柳,怎地是你……”
蘭阿柳長髮散亂,口部鮮血流溢,卻咿咿呀呀,不能言語,身上穿着的正是葉一帶走的林鼕鼕衣服,周卓衝上前去查看仔細,勃然怒喝道:
“何人如此惡毒心腸,割了阿柳舌頭!”
在場人無不動容,紛紛上前撫慰,果然蘭阿柳舌頭已經被截去大半,雙目本就因盲而無神,此刻更是悽慘無助之色,衆人無不義憤填膺。
“竟有如此歹毒之人……”
蘭阿柳淚流滿腮,鮮血滿口,手指關節處因爲用力敲擊竹牆,已經血肉模糊,觀者黯然垂淚,有人立即將她抱起往外走。
“阿虎,你快一步,先叫牛夫子把傷藥準備好……”
周卓吩咐一人,讓他跑步先行,然後把狐疑眼神投向了楊子江。
他看到了蘭阿柳身上穿的是現代衣服,所以自然而然和楊子江聯繫到一起。
楊子江此刻內心羞怒交加,他沒有想到自己弄巧成拙,原本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卻讓蘭阿柳受到這麼嚴重的傷害。
葉一又發生了什麼事?把她單獨留在這裡?
有沒有達到目的套出真相?或者找到衣冠冢位置?
是誰下的毒手?龍燁?或者是葉一扮豬吃老虎?
楊子江滿腦子疑問,面對周卓的懷疑眼光不敢直視,低聲說道:“周大哥,如果你還信任我,請跟我去一個地方。”
要搞清楚情況,唯有先找到葉一,如果他還按照計劃行事,會想辦法回到到約定地點石屋附近,那時一切得解。
周卓稍作思索,和其他人交待了幾句,然後說道:“走吧。”
離開了衆人,楊子江帶着周卓往石屋方向趕,周卓忍不住問道:“我有一事不明,爲何楊老弟包中的衣服,會在阿柳身上?”
“事到如今我也無法隱瞞,先請周大哥暫時別發怒。”
楊子江一邊趕路一邊把事情經過告訴周卓,末了補充道:“發展到這種地步,不在我意料之中,害得阿柳姑娘……”
“阿柳是何人所害尚無定論,楊老弟,我曾經信任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誑我瞞我,卻要我如何再信你?”周卓嘆道:“你竟還有幫手暗中謀事,這火災也拜他所賜,周某的確是低估了你,而你言行何謂真何謂假已然難辨,倘若不幸被龍燁言中,你圖謀不軌毀我秘境,我周家兩兄弟,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周大哥,這也正是我昨夜對你說過的,外面人心險詐,世道如此,像是個染缸,我在其中自然避免不了污染,我並不以謊言心計爲榮,但讓我難過的是,卻總有地方,需要用這些手段來達成目的,連這匡廬秘境一方淨土,也未能例外。”
楊子江和周卓不再發聲,二人各懷心事,石屋已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