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時期,幾乎每一個人都沒有熟睡,一聽到白露潭的叫喚,大家都跳起身來,四處張望,迅速進入了臨戰準備。我的外衣放在了火邊烘烤,就穿着迷彩短褲和強力背心,那軍靴倒掛着滴水,不過事情緊急,也來不及穿鞋,一個箭步就踏進泥地裡,朝着出現鬼影的小屋子,衝了過去。
在我衝出去的那一霎那,在角落玩耍的小妖和朵朵也一同跟了上來。
我們所在的地方和那個小屋相隔不到十米,不過田地彎繞,周折路程卻要幾十米。我走不得田埂,直接踏入荒廢的田地裡,快步靠近那個小屋。見我快速衝上前來,那些黑影也有些驚慌,唧唧呱呱說了幾句話,有人往後退,卻有兩個人持刀衝了上來。
這刀身修長,黑夜中,依然綻放着寒光。
看到這不屬於集訓營標準配置的長刀,我瞬間就知道這些傢伙並不是其他小隊的成員,也並非鬼魂之物,而是過路客。一想到這裡,我的爭鬥之心也就沒有那麼強烈了,斷然止步不前。然而我不想惹事,那兩個刀客卻不依不饒,刀勢兇猛地前撲而來,刷刷刷,那刀光在這黑夜閃耀,如菊花綻放,招招致命,歹毒之極。
看到這兩個傢伙毒辣的出手,我心中就有了些火氣。
我不知道這些傢伙爲什麼在我們過來的時候躲避不見,藏身在這小屋中,也不知道他們爲何見人就砍,不問緣由,反正給人的感覺就不是善類,於是雙手翻轉,與這兩個傢伙周旋起來。
然而讓人詫異的是,這兩個傢伙的刀法精湛,似乎是受過訓練的武者,若要硬拼,身無長物、兩手空空的我在短時間內,拿他們還真的沒有辦法,而且還處處驚險,差一點就給人砍翻在地上。
不過我從來都不會單打獨鬥的裝波伊,身懷吉祥三寶,我自然深諳圍毆之道。
很快,左邊那個刀法最凌厲的刀客被一個小小的黑影子給撞上,吃了好幾個黑虎掏心拳,小肚子頓時一陣胃液翻涌,疼痛之極,跪在地上,一口老血就吐得稀里嘩啦,哪裡還握得住刀?另外一個傢伙也很快吃到了苦頭,脖子上陡然一沉,陰涼之氣蔓延到了全身,身虛發冷,感覺意識在往上飄忽,已然控制不了自己,跪倒在地,當他額頭觸在了泥地上面的時候,也沒有明白自己爲何會如此。
轉瞬之間,兩個攻勢兇猛的傢伙被我給斷然解決。
這時遠方的天空上突然劃過一道閃電,將我面前的一切給映照明亮——兩個躺倒在泥地上的傢伙西裝革履,而在門口警戒的兩個人,一個依然穿着黑西裝,還有一個矮個兒瘦老頭,臉上面塗着厚厚的白粉,穿着青藏色的簡便和服,手上捧着黑木牌。
這個黑西裝,似乎有些臉熟啊?
除了秦振留着看家外,王小加、老趙這些一衆人等全部都圍將上來,眼神閃爍地瞧着堵在門口的這兩個男人,神情不善。正當我準備上前聞訊的時候,那個黑西裝突然用蹩腳的普通話說道:“陸桑,好久不見了,請不要誤會,我們並沒有什麼惡意的……”
我眉頭一皺,而旁邊的隊員也都詫異地看着我。
說實話,我雖然覺得面熟,但是卻並不認識我面前這個黑西裝。於是我踏前一步,問道:“你是誰?爲什麼會認識我?”那個黑西裝急切地揮手說道:“陸桑,我是直野啊,武田直野——哦,你應該不認識我,但是我見過你兩次。你還記得你在仰光的時候,去見加藤社長的時候,我就站在旁邊——還記得我不?”
白露潭手上的強光電筒照射在了黑西裝的臉上,看到這副跟高倉健差不多的面容,讓我把回憶拉回了以前的歲月。無數畫面在腦海中飛掠而過,我想起來了,這個自稱直野的傢伙,我確實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我在江城的某會所裡跟加藤原二起衝突時,他便是旁邊拉偏架的一個;後來我在仰光,去跟聞訊而來的加藤一夫通告原二的死訊,這個傢伙也在旁邊。
原來是加藤一夫的手下,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是既然是老熟人了,我也便將殺心給收斂起來,問他們爲何出現在這裡,剛剛那兩個吊毛,怎麼又跟瘋狗一樣,胡亂攻擊我們?
武田直野略爲尷尬,指着那兩個掙扎着爬起來的傢伙,口中連說着誤會,誤會……
這時的雨勢略小,但是澆在頭上實在難受,我說好,既然是誤會,那你就把這些東西給我掰碎了、揉爛了,講給我聽聽。我一邊說,一邊往小屋子裡面走,那個眉目跟日本歌舞伎一般的老頭子跨前一步,攔住了我,大聲地說着日本話。我除了某些場合裡面的日語,知道個大概的意思外,其他的一律不明白,但是裡面有一句“八嘎”,我卻知道是“混蛋”的意思。
見這和服老頭強硬的態度,包括我在內的所有隊員,臉都黑了起來——要知道,別的都不說,光地上這倆二餅貿然拿刀砍我,我們就能夠治這幾個小日本子惡意傷人的罪名。莫看這是中緬邊界,但在我大天朝的土地上,小日本子囂張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靠,我們又不是那些負責同商引資、小心侍奉日本大老闆的小官員,這日本老頭,真的要逼火我了。
見我們的臉色一變,武田直野立刻就着急了,跟着這老頭急速地說着什麼,兩人唧唧呱呱地說了一會兒,那老頭妥協了,冷哼了一聲,扭身走進了屋子,而武田直野則朝着我點頭哈腰,說陸桑請進,諸君請進。
我們跟着走進了這個小木屋,發現屋內乾燥,頭頂上修葺過,並沒有漏雨。屋子裡除了武田直野和和服老頭外,還有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一個勁裝少女、一個跟那和服老頭一般打扮的少年,以及一個躺在牀上、閉目而眠的女人。而當我、老趙、滕曉看到木牀上躺着的那個女人的時候,都不由得深吸了一口粗氣。
這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的臉紙一樣的雪白,沒有多少血色,但是臉廓恬美,緊閉的美目上面,睫毛高高翹起,櫻脣點印——我拿不出什麼太多曼妙的形容詞,來講述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少女的感受,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不悲不喜,然而卻如同幽靜深山的一泓清泉,素雅而不作妝容的俏臉,光看看,就能夠讓人從這喧鬧的雨夜中,剝離出來,安享一種莫名的寧靜。
見我眼中露出的疑問,武田直野挨個兒給我做介紹,說這位是伊勢神宮的神官織田信玄,這是上衫奈美,這是安室由子,這是足利次郎,而這……是加藤社長的千金亞也小姐。
我一愣神,這個安靜得像一汪清泉的女孩兒,竟然就是加藤原二口中那個出車禍變成植物人的琴繪姐姐?看模樣,確實是一個可人兒,只是他們這一夥人,爲何會出現在這深山老林子裡呢?我提出這個問題後,武田直野連忙解釋,說亞也小姐的病症在經過了日本各界人士的診治無果後,加藤社長十分傷心,後來有消息說在怒江出現了一個成了精的肉靈芝,能夠壯大殘魂,或許對她的甦醒有救,於是便請了織田神官,帶着我們過來這裡了。
肉靈芝?我聽到這個名字,心中不由得猛地一跳。
經過雜毛小道、虎皮貓大人和小妖朵朵這麼久的薰陶,我已經不是剛剛步入這個世界的新人了,自然知道這種別名“太歲”東西的好處。它在生物學上來說是一種特大型罕見粘菌複合體,既有原生動物的特徵,也有真菌的特點,是活的生物體,世界罕見,常人服用可增強抵抗力,延年益壽,而我們這些修行者,則能夠壯大神魂,將自己承裝力量的容器,給擴大數倍。
不過這種好東西,自然跟那龍涎液一般,非福緣深厚者而不能得也。
倘如是肉靈芝,對於這個亞也小姐自然是有莫大的好處,只是這東西不能久置,很容易藥效消失,變成普通補藥,所以他們纔會將還是植物人的加藤亞也,帶來這深山中。只是,肉靈芝這種寶貝豈是那麼好得的?
也不知道他們的消息,算不算得準。
而此刻的我,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一個長相俊美猶如女子一般的少年來。
那個少年算得上是爲了救我而死,雖然他生前一直以我爲敵,但是臨死前卻把我當做朋友,懇求我幫助他姐姐,恢復意識。
後來我一直奔波忙碌,而且因爲跟他的交情真的也只是泛泛,所以並無暇理會這檔子事情。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命運之手似乎一直在幕後操縱着我們的人生,在這個最不可能相遇的時間和地點裡,我們居然以這麼一種方式,重新再次相見了。我突然在心中嘆了一口氣,緣來緣去,皆是因果,我們這一生,有誰能夠真正逃過這命運的捉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