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忍得住這好奇心,趕緊藉着幫忙的名義,跑過去看。
這屍體全身溼淋淋的,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他應該死於重度燒傷,臉簡直就是一團漿糊,根本就瞧不清楚模樣,身上有好多地方都露出了白色的骨頭,許是被水浸泡了很久,焦黑肌肉的邊緣,是發白腫脹的皮肉,有一種奇怪的剝離感。趙中華和萬朝新一個人擡手,一個人擡腳,看他們的神情,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悲傷。我想這具屍體,或許並不是老萬家的那個年輕人。
而瞧這衣着……我不由得朝李湯成他們瞧去。
果然,走到了近前七八米,李湯成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悲傷,而小俊直接跑了過來,撲到了這具屍體上面,大叫釘子哥……趙中華勉強把他給拉開了,勸他,說這屍體雖然浸泡了溪水,但是身上還有一些酸液的殘留呢,你要是還想好好活着,最好離遠一點。
由於已經做好洞中兩人已死的心理準備,所以小俊多少也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了,再說有屍體,總比屍骨無存的下場要好得多,他深呼吸了幾次,然後讓開了道路。 ”“
李湯成問他們兩個是在哪裡找到三步釘的?
趙中華指着林子盡頭的溪流邊,說他們沿溪找尋,在一個水蕩子裡發現了這沉浮飄動的具屍體,看這新鮮程度,以爲是要找尋的那個人,於是打撈過來一瞧,認出來不是,但是想着說不定跟李湯成等人有關,於是就費勁帶了過來。
李湯成握着趙中華的手,千恩萬謝,說感謝他們把自家的兄弟給帶了回來。
趙中華說不用,只是這事情奇怪得緊:你們不是說人在那盜洞之中麼?我們已經把那洞口給封住了,怎麼屍體卻漂浮到了溪流裡去?萬朝新二話不說,到之前那個山丘跑了一圈,回來說洞口的封口完好無損,沒有任何情況。
我們便猜測,那山包子下面的古墓,說不定還暗通一條水道,所以屍體就漂流到了溪邊去了。
李湯成想要再去溪邊,看看能不能找到另外一個成員“狐狸”的屍體,這樣子帶回去,也好給留在家中的兄弟做個交待。趙中華攔住了他,說都找遍了,撒網一樣排了三回,沒有再見到任何情況。
我們把豆子爺和三步釘的屍體堆放在下風口,過了十分鐘,萬三爺和萬朝東兩個人從密林小徑處,慢騰騰走來。
瞧他們臉上的神情,便知道並沒有任何發現。
望着遠處躺着的兩具屍體,大家其實並沒有什麼吃飯的興致,不過爲了充飢,各自舀了勺熱湯,混合着乾糧吃了起來。不過說實話,萬勇老伯的手藝還不錯,那小半鍋湯倒是進了我的肚子。談到接下來的打算,李湯成仍然不死心,說楊津這傷勢,一時半會走動不得,他一會兒再去溪河邊轉悠一下,看看能不能夠找到狐狸的屍體,若能,便將這三個一齊帶出這黑竹溝,不再回來。
他問我們,說找了好幾裡了,那小夥子依然找不到,你們是不是要打道回府?
他仍有些不放心,擔心我們誰將他給舉報了,人沒死,卻要進局子裡蹲着。萬三爺搖了搖頭,說自然不是,我們這次來是有準備了的,不找到人,絕不出去。吃過飯,我們就越過那邊嶺子,穿到對面的山頭去看。說完這些,萬三爺擡頭看了一下窩在帳篷頂的虎皮貓大人,對我說你們這鸚鵡來頭不小,看着不像是一般寵物啊?
我們連忙擺手,說這肥母雞,誰敢拿它當寵物啊?心都操碎了。
虎皮貓大人看了看我們,捏着屁眼嬌滴滴地說話:“主人、主人,倫家餓死了,怎麼辦?”
萬三爺瞧了瞧一臉冷汗的我和雜毛小道,笑了,說:“你這鳥兒來歷神秘,依老夫看,好像是並非普通鳥物那麼簡單。它若能展翅高飛,幫我們從高空看看朝安那孩子的蹤跡,也好過我們這般胡亂尋找啊?”他常年與鬼物打交道,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自然能夠瞧得出蹊蹺。虎皮貓大人被他瞧得發毛,說好了,你這個老不死的傢伙,大人我算怕了你了,幫你跑跑腿便是了。
話音剛落,虎皮貓大人振翅高飛,不一會兒就沒見了蹤影。
飯後,李湯成等人找來了準備的裹屍布,將自家同夥給包裹起來,放置在一邊,他讓小俊在營地照看大腿受傷的楊津,而打算獨自一人去溪流邊查看,趙中華不放心,便與萬朝新一組,與他一同順溪流往下搜尋;我、雜毛小道、萬三爺和萬朝東四人,沿着密林小徑,繼續往前,翻過那道山樑子,到對面的坡地去;而萬勇則留在營地,隨時照應這裡。
分配完任務之後,我起身,跟着萬老爺子往前走去。雜毛小道這個傢伙放心不下自己剛剛弄來的桃木胚子,便跟孫猴子一樣,扛着這根木棍兒一起走。
黑竹溝並不僅僅只是一道狹長的溝子,它是一大片起伏不平的峽谷,有山有水,還有好多茂密的叢林,它的面積大得讓人絕望。想要在這麼個地方找尋一個人,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想當初,在這溝子裡失蹤三個人,發動了全縣人民來找尋,才能夠找到……而還是屍體。
我不知道萬三爺他們爲何要這般執着,在我想來,或許那個傢伙已經死在那個溝子裡了吧?
當然,我這種惡意的揣測,也就自己想一想而已,倘若說出來,只會被人痛扁一頓。
好在進入這密林中,地上的草和蕨類植物開始多了起來,也沒有進溝之前那麼泥濘了,行走也順暢許多。有了緬甸那段在山林中整日奔波的經歷,這個地方對於我和雜毛小道來說,簡直輕鬆得要死,一路尋來,如同度假休閒一般。
跟之前一樣,我一路走來,大部分的精力還是集中在尋找龍蕨草這件事情上面。
萬三爺年輕的時候來過黑竹溝,但是並沒有探索到中部,就因爲前面的瘴氣濃郁,於是知難而退了,當我們來到一處茂密的叢林之時,他攔住了我們,說不要再前進了。
這是一片茂密得讓人難以擠入其中的樹林,各色植株相互往上生長、攀延,爭奪着有限的生存空間,而在地面上,盡是些落葉和腐爛的果實,以及死去的動物屍體,在經過發酵之後,散發出淡薄如霧一般的白煙來。
倘若萬朝安真的進入其中,自然是活不出來了的,我們沒有繼續前行,而是順着旁邊的一條小道,來到了右邊半里處的溪流下游。看着混濁東流的溪水,我們恍然若失,不知道此行是不是找對了地方。那個冒失鬼除了在溝前留下一粒黑鈕釦之外,便如同插了翅膀一樣,消失不見,果真是遇見鬼了。
我們在溪前站了一會兒,從西面突然刮來一陣風,貼地捲來,習習如獵。
過了一會兒,這風越發地大了,將附近的樹木吹得左右搖晃,稍微小的竟然有拔地而起的跡象,隨之而來的是暴雨,如同瓢潑一樣毫無預兆地澆下來。我們紛紛將雨帽戴上,然後開始撤離,走了十幾步,這雨太大,我們寸步難行,感覺腦袋上好像被不斷敲打着。萬三爺朝我們這邊大聲地喊着,讓我們跟他走,又走了一段路,我們終於來到了溪邊的一處岩石斷壁旁。
這裡有一道兩米深的內凹,可以融我們暫時避雨。
頭頂上沒有雨水砸落,我渾身溼漉漉的,將雨帽給摘下來,看着奔涌混濁的溪水,還有外面的白色雨幕,說不知道老趙他們那邊怎麼樣了?
萬三爺抿着嘴巴,沒有說話,而雜毛小道則拄着木棍兒,說沒事的,李湯成他們的那個帳篷質量好得很,再大的雨,往裡面一躲就沒事的。萬朝東咂着嘴巴,說今年到底怎麼了,雨水這麼足?
這暴雨足足下了三十多分鐘,我看到萬三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期間還蹲在地上,用七個銅錢不斷地排卦,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在算萬朝安的蹤跡,還是我們此行的安危。
當暴雨開始逐漸變小,那溪水漫過了岸邊的鵝卵石灘和草地,最深的地方只怕足有一人高的深度。我們着急回營地,便準備冒雨出發,然而正準備收拾東西返回,突然聽到萬朝東指着左邊的溪水喊道:“那是什麼?”
我轉過頭去,只見在那溪流中,有一個人形屍體在水裡面沉沉浮浮。
看到這具身形魁梧的浮屍,我們紛紛跑到了溪邊,看到從那上游一路飄下的東西,露出水面的地方全部都是紅色的絨毛。雜毛小道走到一塊突出的岩石前,伸長那桃木棍兒,準備着去扒那東西,大概兩分鐘,浮屍衝了下來,雜毛小道用棍子死死抵住水流的衝擊力,然後我們紛紛伸出手中的柺杖,終於將那巨大的屍體扒到岸邊。
看着在淺水區中這巨大的屍體,我不由得心中一跳: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