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師傅的槍法很好,伏在墳冢之後的我剛一冒頭,瞧了前方一眼,他的子彈就緊跟着咬了過來,嗖嗖嗖,打在墳冢前方土壤上,砸起許多溼潤的泥土和草汁,灑我們一頭。
我這個人有時膽大,肥得很,有時候又很怕死,伏在墳冢後,死死不敢擡頭。
不過我這裡埋着頭,小妖卻不懼那傢伙,她從我的胸口又溜了出來,怒喝一聲:“好膽,敢欺負我家陸左,看小娘不把你的雞爪子給扯脫下來……”她身形一晃,變得淡如影子,然後繞過墳冢,從側翼迂迴而去。
我把臉緊緊貼在了泥土上,突然聞到一股很腥很潮的味道,像發黴了的枯木。
大概幾秒鐘後,槍聲驟停,而腳步聲卻已然近在眼前。我身邊的雜毛小道第一個跳了起來,他的右手一直在保持高頻率的震動,我剛剛躬身而起,便聽到耳朵邊,有一聲沉悶的對撞聲。
砰——
這兩個師出同門的高明劍客,在第一時間交上了手。
一把紅銅摻金七星劍,一把雷擊桃木劍,不同材質,一樣的劍法路子,刷刷刷,空氣中只剩下那劍刃劈過空中,綻放出來的利落響聲。
我終於站起身,只見一條美腿朝着我的胸口急踹而來。
這高開叉的腳踢,配合着一聲嬌喝,陡然間,竟然有好幾分鬼腳七的駭人氣勢。
我用手一檔,便見白露譚出現在我的面前,一路強攻,朝着我的下身要害處,頻頻出招。
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了奇怪來——黃鵬飛朝我們下黑手,這我一點兒都不用奇怪,雙方的仇怨,是由來已久的。但是小白,我卻絕對不會相信,不用別的什麼理由,光是在怒江崇山峻嶺中,那併肩子作戰,過命的交情,她又怎麼可能會對我下手呢?片刻間,我和小白交了幾次手,旁邊的楊操也被另外一個叫做石超的西南高手給纏住,攻勢兇猛,連綿不絕,不留半分情面。
再遠處,那輛汽車的旁邊,我看到小妖朵朵正在跟那個開槍的司機老姚,以及另外一個本地宗教局的嚮導交鋒。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戰鬥,所以小妖朵朵過去,就只是繳槍而已。
白露潭的腿法很厲害,而且招招攻人要害,讓人不救不行。
不過她到底是個女孩子,幾記猛招之後,氣就有些喘不勻了,小臉兒豔紅,像蘋果紅撲撲,十分誘人。又過了幾招,楊操的一雙骨頭棒子將那個石超打得耳朵嗡嗡,而雜毛小道則已然用雷罰刺中了黃鵬飛好幾次,要不是礙於茅山話事人楊知修的面子,他並未吐勁,此刻的黃鵬飛早已跪在當場。
三人攻勢一頹,漸露敗象,立刻往後緊退,收縮防線。白露潭朝着黃鵬飛低聲說道:“黃組長,這些猴子太厲害了,我們怎麼辦?”
黃鵬飛臉色陰晴不定,七星劍反握,小心翼翼地瞧着雜毛小道,說:“小心了,這個地方有個大陣。這些傢伙,應該是陣法中的守護生靈。我的這個對手,對我茅山宗的道家劍法,瞭如指掌,竟然比我還厲害幾分。淡定,淡定,一定會有辦法的,我上次回了一趟茅山,找我舅舅,現在身上的寶貝不少呢……”
石超也往白露潭的身邊靠了靠,說小白,勿怕,哥子來保護你。
聽到這三人的對話,我、雜毛小道和楊操都不由得愣住了神——敢情這三位衝過來,連人都他媽的分不清楚,竟然就這麼瘋狂撕咬起來了。對面三人在對話,我們這也開起了小會來,雜毛小道說這三個傻波伊是得了癔症了,還是跟道爺在這裡演戲呢?
他舌頭咬破,說話便有些含糊,不過我們倒是能夠意會得懂。
楊操的一對骨頭棒子舞弄得呼呼有聲,將這三人的去路給籠罩,然後說:“看情況,好像是鬼打牆,然後蒙上了眼。我艹,這裡的鬼打牆還真厲害啊,一堆老江湖都吃了虧?相逢對面不相識,要不是老子能夠開天眼,我都不能肯定,他們倒底是不是幻覺呢……”
聽楊操這傢伙講話,我也迷惑了,說這三人是假的?
楊操搖頭,說真的,不過心神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攝住了,混亂了意識,被迫害妄想症,結果把咱們當成是那奈河冥猴了。
我急了,黃鵬飛這傢伙我雖然討厭,但是還不至於到以命相搏的地步;再說了,弄死這傻波伊,他舅舅那裡,怎麼交代?這事兒,莫說是我們,便是大師兄,只怕也不好對付——至於小白和石超,更是沒有衝突的必要,特別是小白,我們這一期集訓營裡,合得來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哪裡能這般對殺?
楊操手一攤,說這幾個傢伙又沒人開得了天眼,我有什麼辦法?
雜毛小道望着前面這三個神情緊張的男女,卻笑了,口中低喝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九幽諸罪魂,身隨香雲旛;定慧青石花,上生神永安!破……”這一番又急又快的經文出口,黃鵬飛三人臉上的戾氣,頓時就消散了許多。
雜毛小道點頭,說果然有效,小毒物,真正的殺手鐗,其實一直在你手上。
我們兩個老友,心意相通,雜毛小道的這“破地獄咒”一念出口,我便已然拿出了震鏡。
好久沒用這個傢伙,裡面的人妻鏡靈已然傲嬌了不少,意念之間,好是一番溝通,這才勉強妥當。我舉起手中的驅邪開光銅鏡,朝着面前這三人,口呼:“無量天尊!”,兜頭照下。黃鵬飛等人本來是一邊警戒,一邊後撤,結果看到這一大蓬藍光籠罩,以爲是中了什麼大招,頓時一張符文燃氣,無數颶風出來。
此間有言,諸位或許知道,這震鏡所剋制的,皆爲陰神野鬼,或者天生自有黑暗妖邪的傢伙,但若是正常人,並不受任何影響——早在此鏡功成之時,我便已經用它在狗兒身上,做過測試。當時的我,可是被狗追了大半條街……
不過雖然爲人,但是他們精神受黑暗魔障所制,這一蓬藍光,其實也就是給他們的神魂,洗了一個澡。
當頭一盆“涼水”潑下,正在忙着燃符的黃鵬飛渾身一陣激靈,眼皮子擡起來,不由得大驚失色,遲遲疑疑地叫道:“怎麼是你?這不是幻覺吧?”雜毛小道冷哼一聲,懶得跟這個便宜師侄兒,多講半句,而是走向了剛纔田師傅被撞飛的草叢中去。
我看着面前三個驚詫莫名的同事,說你們剛纔到底遇到了什麼,怎麼一來,就像瘋了一樣,攻擊我們?
白露潭知道出了烏龍,臉憋得通紅,期期艾艾地說剛纔碰到了很奇怪的事情,然後又有漫山遍野的無毛猿猴追來,他們一路逃竄,結果到了這裡,看到幾個落單的,就下手,準備帶回去做標本……
這個時候,雜毛小道抱着田師傅過來,平攤在我們面前,我看着口中咕嘟咕嘟直冒血的田師傅,心中焦急,問情況怎麼樣?
雜毛小道說斷了好幾根骨頭,臟器受損,你趕緊給他疏通一下,止止血,不然就真的會有生命危險了。
我擡手,喚出金蠶蠱,看到肥蟲子入了田師傅體內,然後不理旁人,和雜毛小道將其擡到那車子處。小妖已然隻身把司機老姚和嚮導給制住,我驅動震鏡,給這兩人洗禮。回覆過神志之後,看着陷入昏迷的田師傅,他追悔莫及,恨不得撿起地上那把槍,將自己給崩了。
我們攔住他,好是一通勸告,說鬼霧迷眼,這事情沒辦法,便是田師傅被撞死了,也只能怨那恐怖的惡靈大陣。
石超和楊操兩人慢騰騰地走了過來,而黃鵬飛則略微有些尷尬,正跟白露潭在那棵槐樹下,似乎在爭論着什麼。我心中惦記着雜毛小道跟我說起的鬼劍一事——天底下的道理是共通的,這成精的槐樹,倘若做劍,最精華的樹芯部分,絕對不能分作兩半,我怕黃鵬飛打我老槐樹的主意,便遠遠地警告兩人,說那棵槐樹,我可是做了記號,是我的,你們可別動了心。
我不說還好,一說兩個人就放下了爭吵,圍着那槐木看,不時還發出讚歎的嘖嘖聲響來。
雜毛小道略懂一些道家醫術,雖然有着肥蟲子在田師傅體內吊命,但是還是要外服內用一些藥物,方能夠最大限度地將他救好,於是好是一陣忙碌。聽到我這般急切地據爲己有,不由得笑了,擡頭望去,突然他的臉色一變,大叫不好,那裡有問題。
聽到雜毛小道這般大叫,慢騰騰走來的楊操和石超兩人都回頭,只見那老槐樹前的土圍墳冢陡然一陣震動,接着一陣片兒地界,都搖晃起來,似乎有黑氣冒涌而出。黃鵬飛和白露潭也見着了,驚恐地往後退卻。幾秒鐘之後,那墳冢突然一聲巨響,轟隆轟隆,整個墳包子都給炸開了來,正前的青石碑,居然斜斜地砸在我們左邊六米處,腳底都被震得發麻。
我往前方看去,只見那墳冢裂開了一個大坑,有青黑色的霧氣,從裡面噴薄而出。
黃鵬飛倒也是個厲害角色,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他居然鎮定自若地將手中寶劍刺出一道劍網,挑飛大部分的石塊,竟然在這漫天的石塊中,毫髮無損。而就在此刻,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墳冢之上,不用等待,從裡面已然跳出了一具禿頭老屍,佝僂的背影,看得不仔細,但是彷彿間,正好與之前那孟婆婆,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