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海棠初着雨 177.藏亂象
雖然對眼前的場景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姚海棠可沒想過要溜走,對於她來說,她是不愛人前顯貴,但是可喜歡在這羣同行們面前顯得有幾分身手。因爲她覺得自己就是一手藝人,在手藝人裡頭拔尖兒不像顯貴那樣危險,手藝人的追求唯有更高的技藝。
比較要緊的是,她現在是天工學院的院長,總得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吧。她知道,別人看她大多會重視她的另一個身份——未來的四皇妃。
不管是天然居還是南山窯,首先總是拿她當東家看待,然後纔是未來的四皇妃,她比較喜歡這樣。而天工學院,從一開始衆人就把她定義成了四皇妃,所以她覺得這時候正是扭轉這個定義的時候。
於是她熱烈地參與每一個問題的討論,但卻不說自己就是答題的人,對於每一個問題,她基本上都可以以歷史的立場,站在現代的角度上去分析問題,得出答案。每一個在學生們眼裡不可能的答案,一經過她活靈活現的講解,似乎都有些可行了。
“你是哪個班兒的,我怎麼聽你說着好像都見過這些東西似的,真的可以造出不用人力的紡織車嗎?怎麼解決,架構怎麼做?”
她……可不是看過麼,水力紡織車,只要解決動力傳動問題就可以了,不就是把人力改成水力嘛,有什麼可驚奇的:“改水力,既然可以用水車帶動石舀樁米,那爲什麼不可以用水帶動紡車?”
“那倒也是。”
接着又有人問道:“那不能打井的地方,那個接水入戶是怎麼回事,挖渠嗎?”
“挖渠誰都能挖好不好,我們說的是集體解決方案。我記得已經有器坊可以鑄出空心的銅管鐵管來,用銅管鐵管接水入戶,也不必一個人家一個嘛,在適宜的地方接一個能管一小片,造成水池子就成了。當然,這個有侷限性,高的地方接不了,只能從高往低接,而且要求水源穩定。”這時代加不了壓,還有生鏽的問題也得解決,但是她只管提供方法,這些她暫時解決不了,只能靠偉大聰明的古代能人們了。
然後就有人問了路面積水那個問題下面她的答案:“下水道是什麼?”
這個問題呢,比較難以說明白,姚海棠一伸手拿了紙筆來:“看着,這就是下水道,以地下暗渠相通,每一個暗渠都有出口,出口用井蓋蓋死。積水可以下去,但不會掉其它雜物下去。”
“原來就是加蓋的堰溝嘛。”
討論得正熱烈的時候,言行雲走過,他倒是沒看着姚海棠,姚海棠已經被人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言行雲看到了陳榮和蕭素在一邊傻愣愣地看着,再一看那人羣圍的架熱,就大概知道里邊是誰了:“蕭姑娘、陳榮,這……他們的可是海棠?”
兩人呆愣地點頭,言行雲就往那頭站了站,一聽原來是在討論問題,一看姚海棠都已經生了汗,言行雲就咳嗽了一聲。言行雲在學生們眼裡那可是威信大大的,學生們一聽再回頭一看是言行雲,立馬轉身齊齊行禮:“院正大人。”
學生們一叫院正大人,姚海棠就知道是言行雲來了,連忙撥開了人羣站到前頭來。言行雲看着她眉梢眼底盡笑意不由得搖頭,他覺得自己開始替他那位公子操心了,有這麼個能鬧的皇妃,夠公子受的了:“你來也不先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你要是接我,我可找不着今天這趣味了。”姚海棠笑眯眯地說道。
這時,言行雲纔看着諸學生們說道:“你們不是一直想見院長嗎,喏,院長來了。”
大大方方地揮了揮手,姚海棠轉身站到言行雲旁邊,衝學生們說道:“你們好。”
學生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後齊齊退了兩步,天工學院以少年郎爲主,一聽剛纔那被他們熱情包圍,還有可能勾過肩搭過背的——居然是個姑娘
學生們居然現在才意識到姚海棠居然是個姑娘,而且還是四公子家的姑娘,有學員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覺有些生疼了:“學生見過院長。”
“不必多禮,能和你們在一起說說話兒,可真好。很多年我都沒像現在這樣討論過問題了,你們真的很好,以後我會常來的,大家有什麼問題多交流。”姚海棠彎着眉眼,表明她心情確實非常不錯,她也確實很喜歡這裡,這樣純粹的“學術”討論讓她覺得很放鬆。
此時有一抹*光,燦燦然地落在姚海棠的眉眼間,眨動眼睛的時候,眉毛與睫毛上就像是沾染了一圈兒光的顆粒。言行雲不經意地打眼一看,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那位公子的眼光總是在很不經意的地方展露出來,比如此刻他才發現姚海棠其實很美:“院長說你們的問題問得不錯,她以後會常來,你們以後可得憋足了勁好好問問題,問得好答得好院長才愛來。”
學生們趕緊答了是,然後各自偷偷地擡眼看着姚海棠,這都是些平民家的孩子,甚至有很多是窮苦老百姓家的孩子,長這麼大別說皇子王爺,就連縣郡的官兒都沒怎麼見過,所以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來了。再加之姚海棠剛纔的表現,又讓他們感覺到幾分親切,也真是到了這時候,大家也纔像言行雲那樣,發現姚海棠其實挺好看的。
姚海棠別的沒有,就是愛笑,不管什麼時候臉上都掛滿了笑意,有些人就長着這麼張臉,笑和不笑區別很大。
“既然你們給我出了這麼多問題,我也給你們出個問題吧聽好了,我的問題是你們在這裡學到了什麼,你們覺得有用嗎?我的問題問完了,這個答案不用告訴我,等將來滿師了告訴自己就行。”天工學院是不收學費、住宿費用的,每個人僅收取非常少的報名費用。這也是爲了避免有人專門來混吃混喝,報名費收過後經過考覈就可以入天工學院,沒經過考覈報名費不退。
然後言行雲就領着姚海棠往裡走了,而學生們則一陣靜默後一陣歡呼,甚至有人說:“原來姚院長年紀這麼小,和我們也差不多嘛”
“可是姚院長知道的比我們多得多了,這下我信了。”
“信什麼?”
“咱們學院裡好多本課書都落了姚院長的款,本來我可不信,以爲只是託個名,現在我相信真的是姚院長寫的了。”
其實姚海棠只參與過創作,後期的整理和完善都是由天工院裡專門的授課先生來做的,姚海棠那會兒壓根幫不上忙,因爲很多事情都是要進行交流的。
“這下你在院裡可有名頭了。”言行雲一邊走一邊笑道。
回頭看了一眼,姚海棠也滿臉是笑:“既然讓我做了院長,我就不能徒有虛名啊,總得手底下有點兒真章,要不然他們以爲我是靠裙帶關係上位的,那多沒意思。我只是覺得,我這樣會讓他們更有奔頭,手藝人其實也有大用處,他們完全不必因爲從事這行而感到卑微渺小。”
“卑微渺小?”
“士農工商,唉呀……這麼一算我還是最底層的,我可是天然居的東家耶。”姚海棠忽然有了新發現。
對此言行雲都懶得驚訝了:“你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多不妥當”
“有什麼不妥當的?”姚海棠問道。
這時已經到了先生們處理日常事務的院落,言行雲隨手指了左側示意姚海棠一塊兒進去,嘴裡說道:“按說士農工商你排末座,卻有個於士族之上的未來夫婿,你不覺得不妥嗎?”
原來是身份問題姚海棠對於這個倒是底氣足,因爲杜敬璋早給她鋪墊好了,在他還在雲涇河那會兒就開始鋪墊了,甚至那會兒他還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好不妥的,論身份,我也是啓靈師啊,有官籍官冊,及弁禮也是造了冊的,各種條件都具備了,我又不缺什麼。”
……
於是言行雲不說話了,就讓她這麼認爲吧,省得到時候杜敬璋回來怪他多嘴:“對對對,你什麼也不缺,就是缺點兒心眼。”
“你才缺心眼呢。”姚海棠說罷坐下了,端起涼白開喝了口,然後又說道:“我看這裡可真不錯,要不是還得回四方堂我只想就這麼待在這裡算了。”
“等公子回來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到時候巴不得就跟在公子身邊轉悠一步都不願意分離。”言行雲這般說道。
說起杜敬璋,姚海棠卻忽然嘆了口氣:“小言,我真的要嫁給杜敬璋啊……”
這話問得讓言行雲汗毛直豎,驚道:“你不嫁公子嫁誰,我倒想知道這天下誰這麼大膽,居然還敢娶你。”
“啊呸,合着我就這麼沒人要。”
“不是,公子太能唬人。”
“那倒是……唉,我最近心裡不是很踏實,少了點什麼,又多了點什麼,感覺不對勁。”姚海棠也難得找着個訴苦對象了,蕭素和陳榮都快被她念叨得起繭子了。
她真的非常不安穩,可是又什麼亂象的前兆都沒有,陳榮和蕭素都認爲她簡直是草木皆兵,他們倆都聽到麻木了。
有時候麻木就是亂象的前兆,只是姚海棠沒麻木,麻木了她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