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烤紅薯
含釧埋着頭,眼淚一滴接着一滴砸落在地上。
白爺爺探身伸手拍了拍含釧後腦勺,“多大個姑娘了,還這麼愛哭,別哭。,看看黃曆,咱們找個好日子搬家是哪個衚衕的宅子呀?”
含釧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東堂子衚衕口,二三三號。”
白爺爺笑起來,“離咱家也不遠,就隔了一個坊口,走動起來也便宜。”
含釧也笑了起來,手背抹了眼淚,仰着頭同白爺爺說起那宅子的佈局。
小姑娘眉飛色舞的樣子,讓聽的人也覺得喜氣洋洋。
白爺爺跟着點頭,聽含釧說起那宅子先頭死了一對夫妻,“哎喲”一聲,“不吉利!”
含釧抿着嘴笑起來,大聲道,“師傅!窮可比鬼可怕多了!兜裡就這麼點銀子,也就只能配上這種宅子。宮裡頭哪宮哪院沒死過人的?上吊的,投井的,服毒的,喝了鶴頂紅的,若都算凶宅,那聖人幹嘛還在皇城裡住着?另擇宮搬遷就是了!”
白爺爺躺在搖搖椅上,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嘮嘮叨叨起來,“先在黃曆上看個日子,師傅幫你在欽天監找一位有出息的大師看看方位,曉覺寺的扶若大師與師傅有幾分香火緣,倒時求了大師幫你設壇做法——有些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聽你說那家媳婦兒也是個可憐人,咱們做香火超度,也是積陰德”
這事兒,白鬥光是頭一回知道!
崔氏忙侷促地站起身來,神色有些慌張,“爹,瞧您說的。家裡的銀子都是您的俸祿攢下的,您要用、怎麼用、給誰用,都依您的主意。”
崔氏心頭一驚,手上攥得緊了緊,扯着嘴硬笑出來,“支二十兩銀子作甚呀?若是要賀釧兒的喬遷之喜,明兒個媳婦兒就去集市買一套家”崔氏本想說傢俱,可一想,好點的木材傢俱一套也得大十幾兩銀子了,趕忙轉了話頭,“買一套好看好用的茶盅茶具——直接拿銀子,豈不是生分了嗎”
夢裡頭,含釧去了承幹宮,後又調到千秋宮徐慨身邊之後,她與白爺爺的聯繫就少了許多,一個是親王侍妾,一個是膳房主廚,這個關係太敏感,含釧不敢再同白爺爺聯絡,白爺爺也害怕打攪她的生活。後來幹佑帝薨逝,曲貴妃所出的三皇子徐恆登基即位,她便隨徐慨去了姑蘇,離得更遠了。
含釧到底做了回小人,將崔氏擅自收取她的食宿費,並將食宿費漲到一月一兩銀子的事情輕聲告訴了白爺爺,“一個家裡,最忌諱兩個人拿主意。嫂嫂主意大、心眼小、愛財也愛斂財,若不給她機會還好,若發大財的機會唾手可得,嫂嫂恐怕什麼都做得出來。”
捱罵挨吵,真的都是自找的。
白爺爺氣得狠了!
不是非得要那二十兩銀子,是想試試這崔氏還有沒有救!
白四喜別過臉去。
含釧捂着嘴笑起來,眼睛亮亮的,說出的話卻輕輕的,“師傅,釧兒也捨不得您。”
再看,就得再翻個年關了。
白鬥光聲音低沉,“家裡的銀子,我是動不得了?”
這個崔氏越發荒唐了!
含釧也搬了只搖搖椅坐在白爺爺身邊,燜了一處火炕圍着坐,白四喜被使喚去收拾院子,崔氏熬了藥送到東偏廂。
到底將搬遷的日子圈在了十一月的最後一天。
他這個娘,是真看不清局勢。
白鬥光氣極,語氣反倒平和下來,是他的錯。他縱了崔氏十來年,又忌諱公公管教兒媳,從來都是點到即止,反倒將崔氏縱得行事眼界如此小氣,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只有小家沒有大家,甚至連他的話也能陰奉陽違、忤逆違背,“我會盡快給四喜尋人家娶親,到時候家中庶務就交給四喜媳婦兒打理,你離你那個孃家,你那兩個弟弟遠點,好好守着大郎過清閒日子吧。”
火炕裡燜着小紅薯,香噴噴暖呼呼的。
含釧在門外收拾東西裝上牛車,白爺爺和四喜特地告了小半日的假回家幫襯,白爺爺使喚崔氏,“去,從公中支二十兩銀子出來。”
可他不曾想,崔氏在他背後耍這些手段,斂這些錢財!
“等含釧搬了家,你把家裡的賬本子交給四喜。”
白爺爺聽含釧說這句話,愣了愣,翻黃曆的手也停下了。
含釧輕輕抿了抿脣,餘光裡瞥見了崔氏在東偏廂,投射在窗櫺上一動不動的身影,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說出了口,“師傅,嫂嫂太過愛財,恐怕並非好事。”
“啪!”
師徒二人並排躺在搖搖椅上看月亮,月亮細細長長一道彎鉤,幾朵雲被勾在了月亮上,白爺爺時不時地和含釧說了話,借昏暗的油燈光圈黃曆上的好日子,“十一月三十是個好日子,翻過年關,好日子排到開春,春暖花開正好搬遷。”
含釧拿鉗子掏了一隻飛快地在左右手裡來回拋接降溫,差不多手能拿住了,遞給白爺爺取暖。
若是若是真如含釧所說,有人拿大筆大筆的不義之財買通崔氏,要挾白家在淑妃娘娘的膳食中動手腳,或是其他的宮闈秘事,那他、白四喜,甚至整個白家的傾覆之日豈不是近在咫尺?
白爺爺還在往後翻,已經翻到六月去了,“其實夏天搬遷是最好的,新做的傢俱要上漆,把夏天放過去,味兒能散不少。”
崔氏竟背後收含釧的食宿銀子!
這個崔氏!
一年復一年,一年何其多。
老頭子氣得立刻鬍子都翹了起來,原先想通了消散過的那股氣又慢慢往上涌——遠香近臭,媳婦兒和愛徒不對付,那兩人離遠點也不是不行。從含釧起早貪黑地做糕點、擺早攤兒,他就感覺到小姑娘心思了,崔氏提防算計着小姑娘,含釧一忍再忍、一讓再讓,如今若是搬出去,師徒情分也還在,若是強留下來,這情分遲早有一天會被崔氏給磨沒!
崔氏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爺爺。
崔氏前頭才被白鬥光鋪天蓋地的罵了一場,她也知道如今該縮個頭,可實在捨不得那二十兩銀子,被逼得沒法兒了,略帶哭腔,“釧兒是您徒弟,四喜也是您親孫子呀!他還沒成親、還沒置業,往後多的是用錢的地方!”
院子裡掛着三五盞油燈,光不算很亮,將樹影婆娑地映照在井水面上。
白爺爺咬緊後槽牙。
門外拖車的牛“哞哞”地叫。
崔氏被驚得一激靈,白四喜已經扶着白鬥光跨過門檻,坐上了牛車,踢踢踏踏朝東堂子衚衕駛去。
含釧坐在牛車上,撂開車簾子回頭看。
崔氏正失魂落魄地靠在門廊上,面色有些頹唐和詫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