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是一個孤零零的墳冢,但是在這樣一個山間野外也不需要有多少的熱鬧。
仍然是那片土壤,仍然還是那個帶着詭異色彩的名字——鬼婆子村,鬼仙的故鄉,也就是他心中的那個人兒最後葬在這裡的地方,根據他生前的意願,他是願意葬在這裡的,因爲他完成了那個在他自己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救了人,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蠱瘋子了,當他用生命完成了心愛的人的遺願,他就有最後的尊嚴去見她,哪怕是在另一邊。
跪在他墓前的是鬼仙唯一的徒弟,也就是張老頭兒嘴裡的那個核桃生。
“我師父生前給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能救人就不殺人。醫道尊嚴,是他最不齒的四個字,但他最珍惜的也是這四個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就是關於師母的,我知道,每年清明,他都會在這裡來掃墓,不爲別的,就是見不的這座山上有荒草。”
核桃生嘴裡叨叨着鬼仙生前的種種事蹟,身後就是站着的王進等人。藍菲菲依然沒有醒來,但是就像鬼仙說的那樣,她沒有死,呼吸、心跳都在,而且一切都正常,但就是沒有醒來,這已經足夠了。
哲旦活佛說,藍菲菲的魂魄都已經被那奪舍蟬吃掉了,只要命還在,而且那蠱蟲還被封印在了藍菲菲的體內,拿回魂魄並不是什麼難事,並且鬼仙還跟他們指引了方向,那就是找到他說的那佛珠。雖然衆人不知道這佛珠究竟是什麼,但是日子還在,就不怕找不到它。人不就是靠着這些小小的希望才能活着嗎。
王進手裡拿着一杯酒,也走到了墳前,拿出兩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則放在了墳前,“老前輩,記得那日在那西梁山上,我一句話就逼瘋了你,你嘴裡還總是念叨着自己的過錯,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什麼是用情至深,什麼叫做堅貞不渝,您能夠用自己的性命去救活菲菲,您不用擔心自己負了愛人的期望,我敬您一杯。”
拿起手裡的酒杯,王進一飲而盡。
“林大哥沒有來,他不是不想來,只是放不下菲菲一個人在那裡,他是可憐人,這個世上唯一也是最後的親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睡在了自己身邊,沒有人說話,他就怕菲菲醒來之後,周圍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這第二杯,是代林大哥經您。”
又是一仰頭,一飲而盡。
“我跟您認識不過一天,其中還有一半的時間是在那個天坑裡面,還真是坑了咱們一把,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像咱倆這樣相遇並且肯拿性命相托的人沒有幾個,生性放蕩之人才能品評山河之大,宇宙之極,爲了咱倆,乾了這一杯。”
火辣的白酒,順着食道涌進了胃裡,灼熱的感覺讓王進精神爲之一振,眼睛也變的猩紅起來。看到這情景,張老頭兒上前拉了他一把,“待會兒還有人找你,你還是注意點兒吧。”
聽張老頭兒這麼一說,王進自顧自地呵呵一笑,“對,我是該注意一點兒,還有人等着我去收拾,還有事情等着我去做,若是連我都倒下了,那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點兒希望豈不都沒了?”
隨後一丟,那酒杯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不知落到了什麼地方。
樑漢文看着他,眼睛裡
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
“你不說兩句嗎?樑上尉?”王進語氣有些陰陽怪氣,說出的話也是酸溜溜的。
這不能怪他,事實上,從他一開始出現在布達拉宮的時候,他就遭到了最大的懷疑,而且他的行蹤也着實讓人懷疑,爲什麼他會知道藍菲菲的所在,林劍軒行事一向小心謹慎,不可能把自己關係最近的妹妹的訊息透露出去半分,他是怎麼知道的。
樑漢文並不生氣,甚至他自己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雖然知道這件事跟自己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是他也能體諒王進的心情,若是換了自己,說不定早就動手了。
說話一向不是樑漢文的特長。
拿過墓前的那隻“茅臺”酒瓶,這是他特地派人從市裡拿過來的,是貨真價實的。
在墓前,將瓶子裡的酒撒了一路,剩下的半瓶酒,樑漢文向那墓碑示意了一下,彷彿面前站着的就是那個有着鬼神莫測高超本事的鬼仙。
“敬你,老前輩。”同樣是一飲而盡,樑漢文拿起那瓷白的瓶子仰頭而盡,也許他喝的不是酒,僅僅是用這瓶酒將心中的憤懣和疑惑一起沖刷掉吧。
頭上愁雲慘淡,王進再提不起精神,轉身緩緩走着,此刻他的心裡不是一般的沉重,不光是因爲藍菲菲的病,而且還是新來的那個人的邀請。
回到村子裡,依然是那村長家裡,周圍都已經被軍隊封鎖了,村子裡的人倒是也不生氣,依然下棋的下棋,聊天的聊天,誰都沒有估量軍隊的含義,演習的事情他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雖然前者是打擊邊境線上的毒販,後者是驅逐進犯者,但是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保衛村子裡的人不受外界的侵犯,凡是有利於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會去阻攔,況且你也阻攔不了。
“你來了?”
“你難道還不相信你的眼睛嗎?不要問這些沒有營養的問題。”王進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村長家是村子裡唯一有沙發的人家,這也是他那在城裡的兒子帶回來的。
而站在王進身前的,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國安部第三局副局長白山。
這是一個更和善的老頭兒,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比起耿直,王進相信他更容易相處,事實上,這樣的人也是最危險的,能夠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人,誰的手裡沒有幾條人命,那些人命是從哪裡來的?哼哼。
王進看着他,沒有再說話,這個時候,不是自己先開口的時候,先開口就意味着失去了先機,他王進不是體制內的人,不想受那個罪。
僵持了一會兒,縱是白山再有耐性,也被王進磨得差不多了。
“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看到白山說話了,王進微微笑,從烏雲裡掙扎出來的陽光透過窗戶打碎在他的臉上,倒顯得那笑容顯得有些慘淡。“我還是個學生,而且我的學籍還在,當然是回去繼續唸書嘍。”
看着這個一臉笑容的人,白山心裡突然有些看不穿這個人了。這太危險了,寧可眼前人狡猾如狐狸,狠辣如毒蠍,但就是不能看不穿。
“我以爲你會回到新疆去接替林家的產業,沒想到……”
“那是林家的,跟我沒有任何
關係。”
看到他回答的如此乾脆,白山鬆了口氣。
“不過,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打他的主意,再老實的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他還是不是兔子呢。”王進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指甲,但是那話明顯是對着這個白山說的。
白山苦笑了一聲,“我們哪裡會去動我們的榜樣企業呢。”
“那就好,還有,我們的合作終結了,我也希望你們不要再打擾我,不論我做了什麼,我自由辦法處理。”
聽到這番話,白山又是苦笑,“有那樣的大人物罩着您,我們哪敢動你的半根手指頭。”
大人物?又是那個大人物。王進心裡一怔,似乎自己近來發生的事情一直都是這個大人物從中罩着自己,否則就憑那天突破龔強軍隊的事情就足夠被人追蹤了,哪裡會會輪到他在這裡討價還價。
不過心裡雖然疑惑,但是嘴上還是不能說,一步一步地小心走總好過一腳踏入萬丈深淵。
“知道就行。下午搭你們的車回城裡吧。”
“嗯。”
時間總是愛這樣捉弄人,當你躊躇滿志的時候,它給你當頭一擊,當你明瞭一切的時候,它卻早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了,不等你,不依你,讓你眼睜睜看着它走遠,不給你任何機會。
你恨也罷,怨也罷,再沒有任何機會可言。
從廣西一路開車回去,王進看到了自己離開這小半年裡發生的變化。
記得那是夏天,道路兩旁的樹木還是綠油油的,就連那頭頂的雲都比現在的還要明朗許多,可是現在似乎一切都變了,不光是這一路的綠色在減少,就連頭上的陽光都少了許多。
“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樹多林子多,越往北走,綠色就越少。”白山在一旁笑着說道。
是季節麼?可能是吧。
王進心裡默默地承認着這個解釋,也強迫着自己承認這個解釋。
南方的冬天畢竟有些溼冷,王進還有些受不了,上了火車之後纔好了些。
火車是王進執意要坐的,他不習慣飛機的高高在上,還是比較喜歡火車接地的踏實感,其實,更重要的一層是,火車的時間更長一些。
時間長了才更有機會思考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一些事情。
耿直不願再接手自己,這是王進第一個想不通的問題,其中原因自己琢磨不透,還是到時候再問吧。至於這個白山,則更加不清楚,除了那副比耿直稍微和善一些的臉龐之外,背的怕都是一樣的。說到底,自己擔心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兩個人背後的那些東西,那些動輒就是強大武裝力量的集團,或是具備富可敵國的財富,還有就是比自己更加狡詐,更加狠辣的人,而這些,都是自己的敵人,都是阻止自己前行的荊棘。
龍組,一個到現在爲止都沒有半點兒影子的不對,它是不是真的存在,還是僅僅就真的存在過?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真的對嗎?還有剩下的那舍利子和玄女圖,它們到底在哪兒,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也許鬼仙嘴裡說的佛珠就真的是治好藍菲菲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吧。
火車繼續向北前行,沿途是越來越寂靜的悲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