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不耐煩地轉身,正對上蘇妙探出來的半邊臉。
“我這纔剛出來就看見了這麼驚人的一幕!”蘇妙揹着雙手,笑嘻嘻地說。
回味瞅了她一眼:“你終於肯出來了。”
蘇妙只是笑,頓了頓,問:“東平侯府被你爹給抄了?”
“嗯。”回味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上前攜了她的手,向圓融園內走去。
“會被怎麼樣?東平侯府的其他人沒事嗎?”蘇妙追問。
“誰知道,應該沒事吧。”回味對這類話題沒有任何興趣,淡淡地說。
“聽說廚王賽上的爆炸案中黑火是從東平侯的私炮房流出來的?”
“嗯。”回味依舊是簡單地應了一句,並沒有說太多。
蘇妙直覺他肯定是已經知道了點什麼,她沒有追問,表現得很安靜。
“明天的比賽,你準備好了?”回味牽着她的手,忽然問。
蘇妙看了他一眼,粲然一笑,卻沒有回答。
轉眼間到了次日的廚王賽,一大早,蘇妙在蘇嬋的幫助下換了一身水紅色的新衣裙,林嫣動手幫她挽了一個高高的靈螺髻,受傷的右手被紗布包成了糉子,蘇妙覺得癢,總想用另外一隻手去抓癢,被純娘狠狠一拍才住了手,疑惑地問:
“大姐呢,睡過頭了嗎?”
“蘇嫺昨晚上沒回來。”蘇嬋漫不經心地回答。
“啊?她去哪了?”蘇妙吃了一驚。
“她還能去哪,不是去買東西了就是去勾搭男人了。”
“徹夜未歸八成是去勾搭了,也不知道文王殿下有沒有上鉤。”純娘一臉八卦兮兮地說。
“你們不要總是議論這些,小心隔牆有耳,萬一傳到別人的耳朵裡。會壞了嫺嫺的清譽的。”林嫣認真嚴肅地說。
“她還有清譽?”蘇嬋像是聽到了國際玩笑般差點笑出來,頓了頓,一本正經地問,“林嫣,你是從樑都來的,你倒是說說,萬一蘇嫺她真的跟文王扯上了。你說到時候會是個什麼結果。還有文王的爹孃,也就是當今的皇上和皇上的妃子,他們會是個什麼反應?”
林嫣愣了愣。摩挲着嘴脣想了半天,認真地回答:“成妃娘娘是個非常注重血統的人,只怕不會應允,皇上嘛。估計也不會答應,皇家最重視的就是血脈和出身。以嫺嫺的身份,即使是做外室也一定會受盡流言蜚語。樑都的那些人很可怕的,你一言我一語就能逼得一個姑娘上吊。”她彷彿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心有餘悸地說。
“蘇嫺纔不會上吊,她的臉皮要真那麼薄,早就上吊了。還能活到現在!呵!”蘇嬋雙手抱臂,嗤笑了聲。
蘇妙在她的腦袋瓜上拍了一下:“不許這麼說你大姐!”
蘇嬋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只是從鼻子裡哼了一下。
“大姐做王妃的機會有多少?”純娘雙眼亮晶晶地詢問,她還算是一位少女,少女就是那種還會對王子和平民產生出幻想的年紀。
林嫣難得果斷地搖了搖腦袋:“零。皇家的女人,即使是通房丫頭都要清白,哪怕皇子三婚四婚,皇妃也必須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這是規矩。”
“好不公平,憑什麼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連去給男人做個繼室都得是黃花姑娘?那男人也是倒過一手的,憑什麼就得配黃花大姑娘啊!”純娘一聽就皺起了眉,憤憤不平地說。
蘇妙在她的眉心處戳了一下:“行啊,你的思想還挺前衛的!”
“妙姐姐!”純娘不高興地揉了揉眉心的疼痛處,頓了頓,問,“‘前衛’是什麼?”妙姐姐總是自創一些她們聽不太懂的詞,感覺怪怪的。
蘇妙笑而不答,就在這時,回味在門外不耐煩地敲了敲門,道:
“好了沒有,快來不及了!”
蘇妙吐了吐舌頭,幾個人出了門,離開圓融園向城西廣場去。
他們是沒有車的,反正圓融園離城西廣場也不遠,一行人依照往常選擇步行,慢慢悠悠地向城西廣場走去。
正在一邊走一邊說笑着,剛轉過一個彎,一個聲嘶力竭的咆哮從身後的斜對面響起:
“蘇妙,去死吧!”
這聲音太響亮太尖厲充滿了激憤和歇斯底里,蘇妙愣了愣,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腰肢已經被一條熟悉的手臂挽住,緊接着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不明物體在她眨巴着眼睛的過程中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街角的牆壁上,手中的匕首啪地掉落在地面上折成兩段,他本人則吐血三升!
蘇妙呆住了,她吃驚地望着躺在地上被踹得半死的男人,鬍子亂蓬蓬,頭髮亂蓬蓬,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爲這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已經有從天而降的黑衣人將那個“老頭子”緊緊地捆縛住,蘇妙仔細看了好一會兒纔看出來跑來刺殺她的人居然是周誠……他們的交情好像還沒好到需要相愛相殺的程度吧?
“蘇妙,你不知廉恥!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居然在家裡**小白臉,喂小白臉吃軟飯,你不要臉!像你這種殘花敗柳,你也配活在這個世上,我要是你,我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你怎麼還有臉活着,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淫婦!”
蘇妙一臉驚詫的表情,眨巴了兩下眼睛,這人到底想表達什麼?
“蘇妙,你不知廉恥!一個放蕩不堪的破鞋,你以爲你以後就會有好日子過?別做夢了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樣,你早晚要不得好死!”周誠抻長了脖子,將所有力氣都用在咒罵上,因爲過於用力,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他瘋子似的大吼大叫。
話還沒說完,但聽骨骼破碎的聲音,押着他的黑衣人已經在回味的無聲示意下卸了周誠的下巴。
周誠的下巴上一陣劇痛,痛得涕泗橫流,表情悽慘。
蘇妙立在遠處,涼涼地看着他,歪頭想了一會兒。忽然手一拍。恍然大悟:
“我說我竈膛裡的火硝該不會是你放的吧?”
看着周誠雖然被卸去了下巴依舊兇很惡毒的眼神,頓了頓,她明白過來了。眸光微閃,脣角勾起,皮笑肉不笑地說:
“這還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往裡闖’。我還以爲我這輩子都沒法子收拾你了,現在看來老天爺還是公平的。給了你一個負數的智商讓你往刀尖上撞,回頭見了我爹,記着好好跟他懺悔懺悔,我們蘇家可從來都不曾虧待過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混蛋。”她慢吞吞地說完,轉身,笑眯眯地走了。
身後傳來咆哮般的嗚嗚聲。似咆哮似嘶吼,蘇妙充耳不聞。大步向前走。
周誠這一回死定了,並非是因爲他策劃了賽臺上的爆炸案,而是他跟敏感度相當高的私炮房扯上了關係,不管他和私炮房有什麼聯繫,這一回他都是跑不掉的,他這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回味看了一眼押解着周誠的黑衣人,黑衣人會意,架着哇哇亂叫的周誠轉身離開。
蘇嬋等人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從兇手出來到兇手被抓,一系列的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她們看得目瞪口呆,跟着蘇妙和回味一直走出老遠,蘇嬋才反應過來,狐疑地瞪向回味,冷颼颼地質問:
“我說你,該不會是拿我二姐做誘餌吧?”
回味不回答,蘇妙只是盈盈一笑,並不在意。
蘇嬋見狀,心裡有些不爽快,她姐姐分明是提前不知情,回味卻自行弄了這一招,如此危險,真不知道二姐爲什麼會那麼鎮定,二姐就那麼信任他嗎?
她撇了撇脣。
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城西廣場,因爲中途碰到周誠報復的插曲,抵達城西廣場時正好是最後一分鐘,評審們早已各就各位,佟染已經等在賽臺下,正坐在一張扶手椅上搖着摺扇,見蘇妙來了,手中的湘妃竹摺扇刷地合攏,纔要站起來,卻聽見特別評審席上沈二孃突然陰陽怪氣地說:
“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只是會做兩道勉勉強強的菜尾巴就翹起來了,好大的架子,長輩們都到齊了,自己卻走的不緊不慢,好沒規矩!”
回味皺了皺眉,瞅了她一眼,這女人他看了就煩,纔要說話,卻見蘇妙瞟了沈二孃一眼,哧地一個短笑:
“沈夫人,你跟我是什麼關係,我的尾巴是不是翹起來與你何干?大賽自有規矩,我來的早來的遲用不着你來評論。別說你只是個特別評審,就算你是評審,廚王大賽是請你來點評菜的,不是來點評我的,我有沒有規矩不勞煩你評價,不該你發言的時候沈夫人可以請你閉上嘴嗎?”
從開始到現在,蘇妙一直都是笑眯眯一副好欺負的傻大姐模樣,如此強硬激烈這還是第一次,滿座譁然,全都用驚詫的眼神看着她。
有鬨笑聲響起。
沈二孃被氣得臉色鐵青,七竅生煙,即使是在樑都,因爲牧王爺的面子,她也是很受尊敬的,第一次被小輩頂撞,還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平民,沈二孃覺得自己被羞辱了,火冒三丈,霍地站起來,陰陽怪氣地冷笑:
“你叫誰‘閉嘴’,你這個毛丫頭好囂張,半點禮數教養都不懂,再不好好學學規矩,瑞王府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那知曉的能明白你是民間女子什麼都不懂得,不知曉的還以爲瑞王府兒媳婦都是這樣沒長沒幼沒上沒下呢,姑娘,好心勸你,你這樣的性子,可進不了瑞王府的大門。”
蘇妙看着她,彎起眉眼,盈盈一笑:
“沈夫人,你說我倒沒什麼,只是你居然從我身上看出了‘瑞王府的兒媳婦沒長沒幼沒上沒下’,請問誰是上誰是下,你是上我們瑞王府的兒媳婦是下嗎,敢問沈夫人,你究竟是個什麼來頭,你說這樣的話是公然看不起我公爹的意思嗎?”
沈二孃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因爲母親的關係她和牧王爺的關係不錯,因爲這層原因,她在樑都如魚得水,貴族階層的人她夠不到,但不少達官貴人因爲牧王爺對她吹捧討好讓她倍感受用,時間長了自然就飄了,這一次來秦安,她是抱着盛氣凌人的心態前來的,想好好地過一把特別評審的癮,哪知道卻在這裡碰見了蘇妙,作爲瑞王爺未來兒媳婦的蘇妙讓沈二孃憎惡地感受到了她二人之間層級上的差別,這讓她惱火不甘,再加上蘇妙又有被她視爲威脅的好手藝,兩者加在一起讓她非常討厭蘇妙,總是想讓蘇妙下不來臺,沒想到這一次的挑釁卻把自己繞進去了。
“沈二孃,你看不起本王?”旁邊一座懸着紗簾的清雅小樓上,如風吹幽篁的嗓音傳來,爲炎炎夏日帶來一抹沁涼。
一隻修長的手挑起紗簾,露出半個俊美無雙的臉龐。
蘇妙一愣,沒想到回味他老爹居然在。
沈二孃嚇得渾身一哆嗦,在別人還沒看明白窗子裡的人是誰時她已經撲通跪下來,戰戰兢兢地請罪:
“瑞王爺恕罪,奴婢絕對不是那個意思,是這位姑娘誤會了,奴婢該死,請瑞王爺恕罪!”
樑錦冷冷地瞅了她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縮回腦袋。
“比賽!比賽!別廢話了!快比賽!”緊接着回甘從窗子裡探出頭,笑着催促道。
於是跪下來的衆人紛紛起身,姜大人用金槌敲響金鑼,由於事故中斷的最後一輪賽正式開始!
蘇妙和佟染分別轉身,向各自的樓梯走去,在還沒動身時,卻聽佟染忽然笑了句:
“姑娘今日火氣不小麼。”
蘇妙瞅了他一眼,衝着他揚起糉子手:“都成這樣了,我能火氣小纔怪,所以你今兒少惹我。”說罷,轉身,噔噔噔地上臺去了。
佟染呵地笑了,手中摺扇刷地展開,輕輕地搖着。
“那小子八成對那丫頭有點意思!”小樓上,隔着紗簾,樑錦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地說。
沒人回答他,回甘正單手托腮,一面百無聊賴地吃點心一面觀賽。
頓了頓,樑錦從桌上提起茶壺,向右手邊一枚彩釉茶盅內倒了半杯茶,殷勤地笑道:
“不過剛纔那架勢,那丫頭倒是有點世子妃的風範,這點比林嫣強些,再磨礪個幾年,是做王妃的料。”
坐在他身旁的黑衣女子回香只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