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很囂張, 非常囂張,他身上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傲慢以及居高臨下的氣勢……但也正因爲他本人魄力不凡,居然也讓人覺得他天生就該如此, 除了敬畏與尊重以外, 再產生不了其他情緒。
而此時的跡部翹着腿半倚在不知什麼材質但是一看就很華貴並且是在他出現之時就有人專門擡進來的……沙發上, 一隻手隨意按着旁邊的扶手, 另一隻手手指撫上眼角淚痣, 微挑眉,神情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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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坐在輪椅上,在跡部對面與其平靜對視, 秀一站在幸村身後,掌握着輪椅椅背橫欄, 臉色嚴肅。
“這麼晚讓本大爺到這裡來, 就是爲了說這個嗎……啊嗯?”跡部姿態不變, 徐徐開口說道。
這時候,將特護抱出病房的樺地又推門進來, 走到沙發後面體貼地爲跡部披上西裝外套,自己則恭謹站好,等待跡部的吩咐。
“關於不二君的情況,我之前應該已經對跡部君說得很清楚了。”幸村並不爲跡部氣勢所攝,雖然他不是什麼財團的繼承人, 但也自小久居人上, 即使不站在球場, 亦完全有資格與對方平等對話。
跡部勾起嘴角, 笑容華麗宛如牡丹盛放:“不二是本大爺十分重要的人, 本大爺自然會用盡一切手段搶回他的性命。”這一瞬間迸出的逼人芳香讓人不敢側目,“現在你卻對本大爺說, 不管做什麼也沒辦法救他,因爲靈魂不在了……”笑得越是明豔,他身上煥發的寒意便越是深重,“……讓本大爺聽你們的安排,啊嗯?”他微微擡高下巴,對他此時產生的怒意毫不掩飾,“這樣就想讓本大爺相信你們,是不是太兒戲了一點……對吧,樺地?”
“是。”相貌憨厚的大高個兒面無表情地附和。
這時候,秀一開口了。
“跡部君對周助的擔憂我心裡十分明白,然而我對周助的關心也絕不在跡部君之下。”他的語氣非常認真,“也許跡部君很難相信,但是,的確有另一個世界存在。”
秀一往旁邊走了一步,幸村正好轉身,衝他點了點頭以示無妨。
“我會讓跡部君看到屬於我的力量,並希望能以此獲得跡部君的信任。”於是秀一繼續說道。
“也好。”跡部周身纏繞的怒氣似乎平靜下來,他眼中閃過一絲微光,視線全然集中在秀一身上,“我就給你時間,若是一切真如你所說,我也並非頑固不化。”
“多謝。”秀一簡短地說了句,“那麼,我開始了。”
這一剎那,幸村手臂用力,將輪椅滑到牆邊,任其自由施爲。
“薔薇鞭。”秀一面沉如水,冷叱一聲。這是他第一次用妖力作出這樣表演性質的動作,不爲傷敵,只爲說服。
從發後拈出的薔薇倏然抽長,生滿銳利倒刺的鞭子強韌而有力,如同一條靈動的蛇,在整個病房中穿梭。彷彿可以無限延伸般,青綠的鞭身變作重重殘影,一直繞到跡部的面前,才堪堪停下。
跡部瞥一眼順服地垂在他面前的長鞭,再看向握着鞭柄的紅髮少年,眸光幽深。接着,他挪出一隻手虛空託了一下,示意繼續。
秀一斂眸,振臂一揚,鞭子猛然收攏成卷,一圈圈被他捏住。之後又是手腕翻動,鞭影再閃。
幸村彎脣笑了笑,擡手扔出個黃色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逼到秀一面前!
秀一也勾起嘴角,抽身倒退大步,鞭子“啪”地撣出去,在空中彎折成刁鑽的弧度,裡圈外圈環環相套——“華嚴裂斬肢!”他喝道。
“嘭!”那黃色東西一下子爆開,分成好幾片散落在地。
是網球,然而是早已四分五裂的網球殘骸。
空氣中漂浮着香氣沁人的薔薇花瓣,一片片掉落,卻在即將到達地面的時候消失無蹤……這情景仿若夢境。
“啪啪啪。”
跡部輕輕擊幾下掌:“很敏捷的動作,可以解釋一下嗎,關於剛纔的情形。”
秀一平心靜氣,把薔薇鞭收回:“我的身體裡有妖氣,能夠催化植物變成武器進行戰鬥,爲了表達足夠的誠意,剛纔給跡部君示範的是我的秘技之一。”
跡部站起身,對着墜下的最後一枚花瓣伸出手指……指尖被花瓣劃破,沁出一點鮮紅的血絲。
“……果然是武器。”跡部捻一捻手指,感受血液漸漸乾涸帶來的粗糙觸覺,突然笑了,“好,我就相信你說的都是事實。”然後擡頭,“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喊魂。”幸村接過話頭。
“由我施術,在不二君的頭頂懸掛引魂燈,當燈芯燃起的時候喊魂正式開始。南野君負責保護引魂燈不滅,我負責提供靈力作爲燃料……而跡部君,你要坐在不二君的身邊,將你所知道的不二君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部說出來,越是詳細,喊魂成功的機率就越大。”
“這不是普通人類能夠涉足的領域,我本不該將跡部君捲入其中,但是如今別無他法……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秀一走到幸村身邊,眼中帶着誠懇與歉意。
“呵呵……啊哈哈哈哈!”秀一話音剛落,跡部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仰頭一陣大笑,直笑得幸村幾乎有些不悅了,才徐徐收聲。
他直視秀一說到:“你別弄錯了,南野秀一。”挑起眉,“比起與不二剛剛認識了不足一年的你來說,與他認識了十年的本大爺……沒什麼事情是你能爲他做,而本大爺做不到的,明白了麼,啊嗯?”
之前不允許,是因爲不願意將摯友的生命隨便交給旁人,而後的信任,也只是爲了能夠最大限度地挽回摯友的性命,與別的東西不相干。
“說得也是。”秀一慢慢地笑了,露出一直焦慮着的這些天難得輕鬆的笑容,“是我失禮了。”
“那麼,開始吧。”幸村遞給秀一一個眼色,秀一接收,很快將輪椅推到不二牀邊,再把幸村扶到地面盤膝而坐。
跡部按照指示坐到不二的另一邊——牀前的凳子上,硬生生把這沒辦法優雅的動作做得很華麗。
平地裡升起四張靈符,圍着幸村轉個幾圈後聚在一起,變成個琉璃燈罩的樣子。幸村手指挫起一點青色的火焰,指尖一彈便燃在那燈罩之中
秀一前跨一步,殷紅的妖力包裹住引魂燈脆弱的一星燈火,包得密不透風。
“現在就請說吧,跡部君。”幸村出言提醒,“先挑記得最細的事情來說,儘可能多說些罷。”
跡部略頓一下,磁性而華麗的聲線便立時在室內迴盪。
“你這傢伙五歲以前的事情本大爺雖然不清楚,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去。惡趣味、頑劣、擅於欺騙和裝可憐,不二週助,這就是你的本質。”
一開口就不是好話,可既然處於跡部少爺之口,就萬萬沒有收回的道理。
於是……
“五歲認識本大爺,一見面就對本大爺做了不軌之事,練功房地板的觸感,哼,本大爺可是記得相當清楚哪!”
“六歲的時候把本大爺豪宅中的僕人全部收歸己有,還把本大爺最喜歡的電腦弄到死機,存起來的東西全部丟失。”
“七歲的時候跟本大爺去了同一間學校,把本大爺看中的網球拍偷偷拿走,第二天的比賽中假裝本大爺的身份跟人打球……”
“八歲的時候……”
“九歲……”
“十歲的時候,明明身材短小到穿不上,還搶走本大爺剛定做的校服……”
這一番話從跡部口中說出,若不是事態嚴峻,怕不是要讓室內衆人都笑出聲來。跡部本人卻是毫無芥蒂般的繼續說着,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
“十歲的時候,你這傢伙爲了討好被欺負的弟弟,把本大爺園子裡的玫瑰弄得亂七八糟……”
“十一歲的時候,你哄騙佐伯虎次郎,讓他以爲本大爺將你關在黑屋子,結果本大爺臥房中的衣櫃就多了個洞……”
幸村餘毒未清,在跡部說到一個小時的時候,靈力已經耗盡,喊魂失敗。
“明天繼續吧。”幸村慢慢回覆體力,“如果跡部君不介意的話,直到不二君的靈魂尋到之前,都請配合。”
“那是當然,本大爺從不做半途而廢的事情。”跡部半點沒有客氣。
第六天,堅持了一個小時十分,第七天一個半小時,第八天兩小時,第九天……連續的失敗。
不二昏迷第十天,深夜。
跡部照舊重頭說起,每一句都帶着這位少爺特有的高傲與命令口吻。
幸村的靈力白天調息夜晚耗盡,竟然在這幾天內提高了些許,在進行“喊魂”一事的時候把握也大了些,持續時間也更長。
秀一和從前幾天一樣,小心呵護燈火,不敢有一點大意。
“十二歲的時候,你給本大爺看冰帝的錄取通知書,結果自己偷偷摸摸跑去青學……”
“十三歲的時候……”
“十四歲的時候,你說要跟本大爺交手,本大爺就把自己調到單打二,結果你跑去雙打……”
“十五歲的時候,跟本大爺約好了去本大爺家裡住幾天,卻讓本大爺等到你這傢伙車禍的消息……”
“接着你一點也不華麗地在牀上躺了一個禮拜,還讓本大爺必須在這裡一遍遍不華麗地講從小到大的被你做出來的不華麗事情……不二,如果你再不醒來,以後本大爺就再也不會用專機給你弄限量版芥末回來!”
突然一陣狂風驚起,秀一急忙把全身妖力暴出護住燈火,幸村的身子被吹得一震,又趕緊穩住……耳邊風聲呼嘯,不知吹了多久。
風停時,牀上的人突然發出微弱的□□。
“不要……”
秀一大喜,立刻回頭,正見到有透明的靈體在不二身體上若隱若現。
幸村眸光一凝,右手打個指訣上去:“魂歸來兮——”再狠狠掐滅引魂燈,“定!”
那靈體被一股大力拉入不二體內,很快與其融在一起……終於大功告成。
“小景你真記仇……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啊,你還記得……”不二的聲音漸漸不那麼微弱,清晰地傳到衆人耳中。
“早知道你一威脅就會醒,本大爺早就做了。”跡部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臉色依然蒼白着的病弱少年,“不二,本大爺要給你懲罰,下個月之內,你這傢伙就給本大爺安分吃素喝粥養病吧!”
“……小景的心腸真壞!”不二努力地把聲音拔高,就差沒指着對方鼻子譴責了。
跡部纔不管那麼多,他只是瀟灑地一轉身:“走了,樺地。”
“是。”
來得快去得更快,外套飄飄,沒幾分鐘,那位跡部少爺就沒影兒了。
不二目送那位少爺離去後,才轉頭看向重新坐上輪椅的幸村,極力地點一點頭:“幸村君,多謝了。”
幸村擺擺手:“不二君吉人天相,我也沒做什麼。”
不二輕笑,然後看向秀一,眉眼彎彎的:“小秀辛苦了吶~”
“周助,不要再讓我這麼擔心了。”秀一卻沒有笑,只是嘆口氣,溫柔地拍一下不二的頭。
與此同時,郊外半山的豪宅中,長髮垂腰的青年緩緩坐到沙發上,一手撫摸着膝上蜷縮的長毛貓,另一手端起盛滿紅酒的透明杯子,放到脣邊啜了口,彎起眼溫柔地笑了:“聖靈魂果然沒有欺騙我……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