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故事講到這裡也該結束了,放下手中的筆,心裡久久未能平靜。我想讀者和我一樣,都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遺憾的是,生活有時就是殘忍的,不是可以你我的意志爲轉移的。

路鷗住進了醫院,診斷結論爲精神分裂症。方姨和玉兒一直問醫生能不能治好,醫生只是說奇蹟總是存在的。方姨她們當然明白這句話意味着什麼,但是她們還是希望能從醫生的口中聽到令她們欣喜的話語,可惜這個希望還是落空了。醫生淡淡地說,爲什麼不早點送來,早點來也許……

醫生的話又讓方姨和玉兒自責起來。是啊,早點送來路鷗也許就能痊癒,曉婭也不會死。可是生活不能假設。

方姨把路家已剷平的院門口恢復成原先有臺階時的模樣。方姨說這樣小鷗的病就會好起來,她說她信這個。每聽到這話,玉兒總是扭過頭去偷偷地抹淚。

路鷗在法律上還是宏遠集團的股東和董事。鑑於路鷗已喪失民事行爲能力,宏遠集團爲了公司的正常運作入稟法院要求爲路鷗指定監護人代行其股東和董事之職。

法院受理後認爲,自路子榛和俞靜去世後,路鷗尚在幼小。後由方嫂撫養,直至成年。方嫂和路鷗形成事實上的撫養關係,確定爲養父母子女關係。方嫂成爲路鷗的法定監護人。

在律師的建議下,方嫂委託玉兒全權代理路鷗的宏遠集團股東與董事職務。

宏遠集團現在是陳百春一人的天下了,玉兒的加入也改變不了宏遠集團受制於人的處境。離開了曉婭的管理,宏遠集團的經營也每況愈下。玉兒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明白宏遠處境的還有一個人,就是葉子。葉子找到玉兒,說出自己的擔憂。玉兒說現在董事會被陳百春把持着,想重新選出另一個董事長是根本不可能的。

玉兒無能爲力,只是不停地嘆氣。

葉子道出了自己想法,她想讓路家重掌宏遠。玉兒問有什麼辦法。葉子讓玉兒什麼也不用做,就是等。她說她有把握改變宏遠的局面,但不是現在。目前想扭轉局面還缺少一個條件,那就是時間。至於要等多久,她說她也不知道。說得玉兒將信將疑。

半年後,宏遠集團董事會通過決議,決定提前上市。宏遠的股票出人意料地被搶購一空,有三家公司相繼舉牌宏遠集團。舉牌是證券行業的俗話,爲保證證券業的良好運行,法律規定一家公司上市後若有其他組織或個人購入該公司的股票達到百分之五時就要向該公司和證監會報告,以後每增加百分之五要再次報備。

有人提醒陳百春,是不是有人想控股宏遠集團。陳百春大笑道,是三家公司舉牌,又不是一家公司。再說這三家都是外地的公司,都隔着十萬八千里。我現在倒是擔心萬年青趁虛而入,不過倒沒見她有什麼舉動。

沒過多久,這三家公司再次相繼舉牌宏遠集團。陳百春開始擔心了,他暗中派人調查這三家公司,沒發現有什麼背景。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還是隱隱地有些擔心。

讓陳百春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三家舉牌機構突然一夜之間被撤銷了,由其母公司接受其全部的權利和義務。而這三家公司的母公司都爲同一家公司,那就是萬年青集團。

原來萬年青爲了入股宏遠集團耗費心思在另外三省設立三家子公司,分別購入宏遠集團的股票。現在萬年青已佔有宏遠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成爲宏遠集團的第二大股東。不過萬年青爲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由於過分急於舉牌宏遠集團,造成宏遠集團的股票水漲船高,萬年青動用了過半的資產才購得宏遠近三分之一的股份。

現在萬年青集團再加上路家所掌握的股份已超過宏遠集團的三分之二。在新一年的股東大會上,葉子和玉兒憑藉掌握的絕對多數股份修改了公司章程,改組了董事會。玉兒成爲宏遠集團的新任董事長,董事會任命葉子爲宏遠的總經理。

玉兒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再過不久她就要當母親了。方嫂曾經問她,你愛不愛小鷗?玉兒說,小鷗是我弟弟,是我們的親人,怎麼不愛?方嫂說,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玉兒卻說,娘,我知道您的意思。不管怎樣,我都得把孩子生下來,不是嗎?

方嫂心疼地把玉兒攬在懷裡,嘆氣道,只是苦了你了!你像娘,真的像娘。

玉兒聽見娘說像她,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方嫂問過醫生,像玉兒這種情況是不建議要孩子的,這要冒相當大的風險。可玉兒執意要生,方嫂也沒辦法。

玉兒分娩那天差點要了她的命。她的情況本來就不利於分娩,又碰上難產,造成大出血。萬幸的是經過搶救,母子平安。

方嫂又開始忙開了,他抱着小嬰兒老說起玉兒小時候的事,嘮嘮叨叨個沒完。玉兒望着眼前的一老一少,臉上漾着母性的光輝。

沒多久,宏遠和萬年青合併重組。新公司取名爲長青園控股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葉子告訴玉兒,當初她給公司取名叫萬年青時就是取萬年長青之意。

三十年前,路葉兩家因長青園合作的事弄得家破人亡,上下兩代人爲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沒想到三十年後兩家又走在一塊兒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分割。

在新董事長的人選上,葉子和玉兒有過爭執。葉子想讓玉兒繼續擔任董事長。玉兒指了指自己的腿說,你覺得我這雙腿能擔任董事長嗎?她又說,孩子會答應嗎?

葉子擔心地問道,他會答應嗎?玉兒知道葉子說的他指的是誰。她坦然一笑,說,你幫他要回了宏遠集團,沒讓宏遠落在外人手中,你爲此損失了不少。我想他沒有理由拒絕。

就這樣,葉子成爲長青園集團的董事長了。

哦,對了,該讓讀者知道那個邀我去平江幫着尋人的人是誰了。其實不用我說,細心的讀者已經猜出來了。對了,她就是玉兒。玉兒去北京治病期間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就在我們雜誌社當編輯,我就是那個時候認識她的。

是她要我幫着尋找路鴒,那時她還是宏遠集團的董事長。自從她把長青園集團交給葉子打理後,她就專注在家照看孩子和路鷗,閒暇之餘她也寫點東西。現在她是一名作家了。

我問過她,既然你自己就是作家,爲什麼不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她說,別人的事我還看得明白,可這個故事中我就是個當事人,已經看不透了……

尋人的專題刊登了大半年了,還是沒有路鴒的任何消息。

聽說孩子已開始依依呀呀地叫着,我想再去一趟平江,去看看她和孩子。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因爲我心裡還有許多未解之迷要待解開。

再次見到她時覺得她變了很多,那是所有成爲母親的女性身上所獨有的風采,成熟而安寧。

我也見到了她的孩子,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像玉兒。方姨不在家,孩子由保姆帶着。

這次我住在她家裡,也就是路家,竿子巷二十二號。我在這裡並沒有見到路鷗,我想他應該是在醫院裡。我們聊了許多,我說,很抱歉,時間過去這麼久,路鴒還是沒消息。

她說,早料到了,這麼容易的話小鷗他早就去找了。

我想起來好像從來沒聽說路鷗要尋找他姐的下落。

是啊,我也不知道小鷗爲什麼從來沒想着去找他姐,他從來就沒提起過。也許他早就認爲路鴒不在這世上的,也許他害怕勾起對往事的回憶,也許是其他原因,我不知道。玉兒無奈地搖搖頭。

我又問,那晚,也就是傅蓮香到路家來磕頭的那晚,葉有脈不是把一包東西交給方姨嗎,那是什麼?

哦,她說,娘跟我說過,她打開看過,是一份借款抵押協議,還有一份聲明。路家爲了買這個四合院不是借了葉家一筆錢嗎?還把這四合院抵押給葉家,那意思是說這筆錢不用再還了。那份聲明是有關長青園的,葉叔把他在長青園的所有股份都轉給了路家。我想葉家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彌補所犯下的過錯。後來,宏遠集團就是靠着長青園這份產業起家的。

我沉默了半響,又問,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葉有脈在法庭上作證時說傅強沒有侵佔長青園的財產,而只是借用,並且有借據爲證。那借據事後也證明是真實的。可我總覺得這件事來得太巧了,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你能告訴我葉有脈的證詞是不是真的?

玉兒苦笑一下,說,這事葉子後來也和我說了。葉叔他說的一半是真話,另一半是假話。那張借據是真的,傅強爲了家裡蓋房子,向他姐開口。葉叔就借了他一筆錢,畢竟是小舅子借錢,葉叔沒要他寫什麼借條。偏傅強是個要面子的人,當面寫了張借據交給葉叔。他也沒想到也是這張借條救了他的命。這筆錢對傅強來說是個大數目,一下子還清是不可能的,這件事一直壓在傅強心上。偏巧又碰上了幾個獄友,經不起恐嚇和誘惑,就幹起了盜賣蘭花的勾當。事發後,葉叔在壓力下違心地承認傅強向他借的那筆錢正是傅強賣花所得。其實數額差不多,只是此錢非彼錢……

是這樣!我嘆道,可是葉有脈爲了這件事付出了一生的幸福,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

玉兒說,是啊,這也要看是誰了,若換作別人也許也不當是回事,或頂多內疚些日子也就過去了。可他是葉有脈,不是別人,註定他過不了這道檻……

我們又沉默了,想着各自的心事,半天無話。

臨睡前,我又問了最後一個疑問,我說那個王大民是誰,看樣子他跟路家的關係非同一般。

玉兒笑了,說,你還記得那個撒尿小男孩嗎?

哪個小男孩?比利時布魯塞爾那個嗎?

瞧你想到哪兒?玉兒正色道,路叔出事的那個晚上,巷子邊上不是有個撒尿的小男孩嗎?他就是王大民。

我恍然大悟。

我徵求玉兒,我想第二天去看看路鷗。玉兒愣了片刻,答應了。

第二天,我原以爲玉兒要帶我去醫院,玉兒卻告訴我路鷗早不在醫院了。玉兒說他在駱駝嶺上的品竹居,由方姨照顧着。他現在什麼人也不認識,他唯一記得的地方就是竹苑齋,唯一記得的路就是去竹苑齋的那條便道。

玉兒說路鷗的治療並沒有什麼起色,在醫院裡反而讓人擔心,索性就接回家來。他倒是安靜,不打也不鬧,整天就那麼呆呆地坐着。原來宏遠集團的人來看他,他也認不出來。那個之前的司機老楊聽到消息後從老家趕來了,見到小鷗後一句話沒說就哭個不停,唉……

後來我娘說,在城裡不利於養病,要不到山上來住些日子。沒想到剛上山的第一天,我娘出去了一會兒,回來就不見小鷗了。我娘急得鬧翻天了,後來是在竹苑齋裡找到了,虛驚一場。我們才發現他能認得竹苑齋,早上醒來後就去了竹苑齋,就那麼呆呆地坐着,坐一整天,天暗了自然就回來了。看這樣,我娘和我才鬆了一口氣。

開車的還是上回那個司機,這回我知道他的名字了,是二虎。他見了我朝我笑了笑,抱歉似的,似乎想彌補上回的不妥。我友好地朝他點點頭。

車子到了駱駝嶺山腳下就停住了,玉兒交待二虎去買些東西,我們就在車裡等着。

一個小姑娘見車子停在路邊就過來了,是個賣花的。阿姨,買花嗎?小姑娘舉着手裡幾串用花骨朵穿成的小花環說道。

是什麼花?我問。

白玉蘭,就剩下這幾串了,要嗎?

又是玉蘭花開的季節,我想。我本來對這類東西並沒有過多的研究,對白玉蘭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只是聽了玉兒對我講的這個故事後,我對玉蘭花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我脫口問道,我全要了,你要多少錢?

一串五毛錢,這裡有六串,嗯,阿姨,您全要了就只有兩塊錢。

我翻了口袋,沒有零錢。我想了想,掏出一張十塊錢的鈔票,說,給你吧,不用找了。

小姑娘接過鈔票一看,說,那不行,我娘說了,少收了不行,多收了也不行。她敏捷地找了我八塊錢,將花手環交到我手上,轉身跑了。

玉兒見狀笑了,說,你怎麼也對這個感興趣,我記得你從不喜歡花的。

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今天開始我就喜歡上呢!

到了品竹居,只有方嫂一人。玉兒問,娘,您怎麼不過去呢?

哦,她在那邊,方嫂說。

誰在那邊?我問。

過去看看你就知道了,玉兒說。

我們來到竹苑齋,我見到了方嫂所說的她,是葉子,她朝我們點點頭。這是我跟葉子的第二次見面,上回爲了尋人專題的事我找過她瞭解些情況。

路鷗坐在小凳子上,把玩着手裡的東西,神情專注,並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到來。也許他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路鷗手裡拿着一隻竹篾編成的小母雞。我突然想起來,這也許就是那次舉辦竹文化節時他要的那隻小母雞。那次他把它交給素素保管,素素離開竹苑齋時就忘了帶走。

這只是我的想像,但我真的迫切地希望這就是那隻小母雞,我也說不清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小母雞掉在地上,路鷗直愣愣的,坐在那兒發呆。葉子伸手撿起小母雞,放在路鷗手上。

我心裡涌上來一陣異樣的感覺,我覺得鼻腔內酸酸的。

我們三個坐下來說着話,就像是在家裡拉家常。我時不時地望望路鷗,希望他能突然聽懂我們在說些什麼,可是每次看到的還是那空洞而虛幻的眼神。

玉兒說葉子每天下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駱駝嶺。

葉子苦笑,嘆道,不瞞你說,有時我倒是挺羨慕曉婭的。

我不解。

她慘然道,至少該還的她都還清了,而我呢,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

我默然。

該告辭了,我站了起來,葉子還要留下來等方姨過來。在門口,我想最後再看一眼路鷗,我回過頭,怔住了。

路鷗不知什麼時候把我隨手放在桌上的玉蘭花手環抓在手裡。只見兩滴晶瑩透明的水珠從他的眼裡溢了出來,滑過臉頰,滴落在潔白無瑕的花瓣上。

房間裡瀰漫着一股持久而幽遠的玉蘭花香……

省城玉器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收到一份包裹,裡面是一枚環形雞血玉佩。附有一張便條,只是說這本屬於公司所有,由於歷史原因流落在外,現物歸原主。經鑑定,該玉佩爲自然形成的,價值連城。公司將其放在玉器博物館中,作爲鎮館之寶。

潘晚結婚了。婚禮那天玉兒也去了,玉兒交給潘晚一枚銀戒指,是方姨給潘晚的。這枚戒指是方姨的娘交給方姨的,方姨一直戴在手上。玉兒對潘晚說起這枚戒指的由來,潘晚忍不住哭了,把臉上的妝都哭花了,據說鬧了個大花臉。

聽說羅素素生了,是個女孩,素素給她取名叫小丫。

家園離開了創新公司,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路鴒仍然下落不明。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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