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了顧子朝的集團後,即使再不懂行,顧安寧也要硬着頭皮撐下去。她坐到了顧子朝的位子,才明白作爲一個負責人,每天要處理那麼多的事情,進行那麼多的決策,而對此她簡直是一竅不通。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也沒有任何人能幫助她,她孤立無援到了極點。李睿雖然也想幫她,但他到底是雲淡風輕的性子,怎麼可能搞得懂公司裡那些勾心鬥角?
而她,必須找一個幫手。
雖然李睿不贊成,她還是找了李老爺子,委婉地提出希望和李家合作的事情。她只是想讓李老爺子推薦一些值得信任的人,沒想到他直接提出讓李家人入駐顧家的公司,而顧安寧瞬間變了臉色。李老爺子看起來非常爲了她着想:“丫頭,你也知道你身邊根本沒什麼值得信任的人,欣嵐那丫頭雖然和你不對付,但她確實在生意上很有一套。”
“是啊,顧子朝的兩大未婚妻都在他的公司上班,還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顧安寧嘲諷地說。
李老爺子神色不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哪能事事順心?現在,你只能相信和你有血緣關係的人,因爲只有他們纔不會害你。而且,說句不好聽的,欣嵐丫頭一直喜歡顧子朝,她不可能對顧家的公司動什麼手腳,其他人可就說不定。”
這個理由,確實非常充分,可是顧安寧不會對此動心——不然,她引到公司裡的,會是一條隨時隨地能咬她一口的毒蛇。李老爺子見顧安寧不鬆口,嘆口氣,貌似不經意地說:“那隻能讓李真那小子回來幫你的。他現在是哈佛大學商學院的高材生,原來是打算來這裡幫我的,既然你現在那麼需要人手,我暫時讓他過去幫你如何?”
顧安寧聽說過李真,傳聞中的他倒是一個謹慎又上進的好青年,可他的爸爸曾經想要過自己的命,她怎麼可能信任他?李老爺子看出了她的顧慮,嚴肅地說:“丫頭,你知道什麼叫家族嗎?就是也許彼此會競爭,會有不和,但是在關鍵時刻會團結在一起,凝成一股繩的有血緣關係的人!除了李家,你有誰可以信任,有誰可以依賴?你自己想清楚!”
顧安寧一言不發,沒說要也沒說不要,李老爺子心裡輕輕一嘆,使出了殺手鐗:“現在你是顧家的人,還管着李家的公司,你忙得過來嗎?”
顧安寧微笑:“那老爺子的意思是,讓我放棄李家嗎?可你明明說過,我會是李家未來的繼承人。”
李老爺子痛心疾首:“我是很看好你,把你當成自家人,可是你還是把我們當做外人,爺爺也會傷心。我原想着,李家能在你的手裡發揚光大,但你現在會讓我覺得你還不夠成熟,當不起一家的掌門人。”
顧安寧強忍着怒氣:“老爺子,你似乎忘記了李睿手裡的遺囑。”
李老爺子淡淡得說:“起訴的話也是有一個期限的,現在似乎過了這個期限。”
顧安寧總以爲他的退讓是覺得力不從心,或者是被親情所感動,卻沒想到,一切都只是緩兵之計。所以說,她和李睿自以爲勝利,但其實是被他們耍的團團轉了嗎?她不會這樣!
顧安寧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李家,開車到了湖邊,對着湖水大聲呼喊,好像這樣才能排解心中的怨氣。她突然發現,她的生命裡除了顧子朝,以及和顧子朝有關的人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朋友,更別提值得信任的人了。她打電話給李睿,告訴他李家的決定,李睿倒是顯得很平靜:“嗯,我早就料到。”
“你知道了還不去起訴他們,拿回你應有的東西嗎?”
“我說過,這遺囑是僞造的,上法院的話我們佔不了便宜。”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是想讓他們恐懼、害怕,也想讓你認清楚人心。”
李睿的話是那樣平靜,而顧安寧的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總覺得,李睿是想要報復李家,卻沒想到他的要求居然那麼低——所以說,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話一場嗎?她強忍住怒氣:“李睿,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是爲了你,纔會報復李家的!”
“可你也是爲了得到和顧子朝抗衡的力量,並不完全是爲了我。”李睿淡淡得說。
李睿對顧安寧一向是寵溺到了沒有邊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李睿如此冷清的語氣,不知道爲什麼心中一酸,淚水也控制不住落下。她覺得自己非常委屈,可是她一句話都沒有說,而李睿突然放軟了聲音:“丫頭,你在哭?”
我纔沒有哭!顧安寧用力擦拭眼睛。
“丫頭……”
李睿的聲音那麼遙遠,但好像大提琴滑動琴絃的聲音,卻也安撫了顧安寧煩躁的心。顧安寧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那麼委屈,還像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而李睿說:“你在傷心,我很高興。”
你還真是變態!顧安寧心裡默默地想。
“只有在乎了,纔會傷心。”
李睿的話,讓顧安寧忘記了哭泣,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一隻鳥掠過水麪,這樣的午後簡直安靜美好到不像話。顧安寧聽着李睿在電話裡,繼續柔和地說:“安寧,顧子朝離開了,你是什麼感情,很難過,對嗎?”
顧安寧不語。
“你當然會難過,甚至會想自己爲什麼不趁着顧子朝還在的時候對他好一點,活在懊惱和後悔裡。你會不會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又會怎麼樣。”
“你怎麼可能……”
顧安寧下意識地想說,他怎麼可能會離開,但後來閉嘴了。是啊,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是永恆,李睿爲什麼就不可能離開他?連顧子朝,都走了,何況李睿?
他真的走了,她又如何?
顧安寧想着李睿離開她的場景,不知道爲什麼,心口就好像被重重擊打了一樣,簡直疼到鑽心。李睿的聲音,是那樣輕柔:“你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可貴,那爲什麼不把握現在?別的不說,你到現在都不肯喊我一聲父親,你覺得我的心裡就沒有任何難過的情緒嗎?丫頭,每個人都是人,也沒有誰天生欠誰的——除了你的父母。你啊,就是我的債。”
李睿一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形象,顧安寧沒想到他的心裡也有那麼多的事情,再想到自己一直以來對李睿的愛理不理,心裡也開始難過了起來。
是啊,她一直就是被寵壞的孩子,從不會爲別人考慮。李睿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一直以來保護着她,縱容着她,而她一天到晚都在做什麼?除了忽視他,傷害他之外,她還幹了什麼?想說出心裡的感受,就真的有那麼難嗎?
“對不起。”顧安寧終於說。
李睿笑了:“你是我的女兒,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丫頭,我只是不想你以後後悔。”
“所以,你故意讓我去向李家復仇,只是爲了讓我知道,復仇的路沒有那麼好走?”
“是。說實話,我想讓你快點放棄,根本不想讓你對上顧子朝,但我沒想到,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做得好,並且好得多。我沒想到你會成爲李家的掌權人,更沒想到現在會是這樣的局面。安寧,我讓你去向李家復仇,只是想讓你知道,復仇的路很艱辛,而且最後得到的不是快樂,只是虛無罷了。他家到現在,也只是一個空殼子罷了,我怎麼會稀罕這個。只有過得好,纔是對他們最好的報復。”
顧安寧必須承認,復仇的結局真的就是虛無,她爲什麼要爲了別人過那麼艱辛的生活,爲什麼不能把握現在?
她只覺得心情豁然開朗,眼前一片海闊天空,彷彿許多鬱結在瞬間被一掃而空。以後的路,還是會很難走,但是還沒發生的事情,爲這個發愁又有什麼意義。她要把握的,就是這個安靜的現在,以及那些還愛着她的人。
“丫頭,是不是很感動?”
李睿又恢復了慣有的嬉皮笑臉,而顧安寧輕輕呸了一聲,掛斷了電話。她到底,還是沒有喊出那聲“爸爸”,但她相信,這只是時間問題,她早晚會這樣親切地叫他。
他們真的是這個世界,最親的人啊。
……
顧安寧從湖邊離開的時候,已經心情非常平靜,不會因爲某些人、某些事影響情緒。她暫時還不想回去,把一些文件帶到了咖啡館,點了一杯咖啡提神,然後陷入了苦戰之中。數字弄得她頭暈腦脹,她覺得她情願出去跑個10圈,也不要面對面前的報表。咖啡館裡非常冷清,所以當她氣得一邊拍桌子,一邊尖叫一聲的時候,她感覺全世界都安靜了。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心虛地看着四周有沒有熟人。在她鬆一口氣喝一口咖啡的時候,聽到了一個異常慵懶又華麗的聲音:“親愛的,你這是在想我嗎?”
顧安寧猛地擡起頭,沒想到看到了秦北宸那張放大的臉,驚嚇之餘一口咖啡就這樣噴在了他雪白的襯衫上,也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來。秦北宸看着雪白的襯衫就這樣多了咖啡漬非常無語,但看到顧安寧咳嗽地滿臉通紅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他沒有好心地遞給她一杯水,而是雙手環抱,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失態的女人:“見到我,你就那麼高興,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先是藉故把我的襯衫弄髒,下一步是不是要邀請我去你家,然後幫我清洗襯衫,再然後……”
秦北宸的眼神太過露骨,顧安寧覺得自己和這個只會用下本身思考的男人,簡直沒有任何共同語言。她白了秦北宸一眼:“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想,是命運安排我們在這裡見面吧。”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顧安寧簡直看到了秦北宸的身後綻放了朵朵騷包的玫瑰花,她急忙揉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發現面前還是如同孔雀一樣漂亮,又如同孔雀一樣自戀的秦北宸。她沒好氣地說:“不說人話,我走了啊。”
她作勢要走,秦北宸立馬換了個口氣:“這是我的咖啡館。”
……
好吧,這理由足夠強大,也讓她無言以對。這家咖啡館不是在鬧市區,環境和品味都很好,而且顧客很少,所以顧安寧纔會偶爾纔來,倒是真的沒想到這會是他的產業。秦北宸自來熟地在她面前坐下,叫服務員也端來一杯咖啡,大有一副要和她在這裡“談個人生,說個理想”的架勢。
顧安寧皺着眉看着秦北宸,發現就算他的臉蛋漂亮到100分,也不影響她的壞心情。雖說兩個人曾經非常熟悉,但顧安寧根本沒有任何心情要和他長談——她認爲,他們兩個只是彼此利用的關係罷了,從來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