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木籬,簡單圍城三合院的樣子,比尋常民宅多了幾分雅緻的是院裡種滿了各種時令花木,恰逢暮秋時節,菊花在此時開得很是旺盛,八爪的鉤子帶着晨日的露珠,花香更是沁人心脾,只是這清冷的花香,似乎附着了一層初冬的寒意,格外寒涼一些。
病榻的人似乎要永久睡去一樣,睫毛沉沉不動,面容也蒼白無比,隔間的竈房傳來婦人的聲音:“那位公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萱兒你作何打算?”
陳萱蹲在竈前面無表情地扇着火,手上的扇子力道不大不小地往竈腔裡邊送風:“母親,萱兒昨日替他整了脈象,雖然虛弱卻隱隱發力,大有好轉之態,還請母親不要擔心。既然是我把他救回來了,就一定要救活。我陳萱,公主雖做得不濟,也起碼要當得起醫者這個名號。”
婦人飛快地蹲下身捂住陳萱的嘴巴,責言:“說過多少次,雖是流放,也不能暴露身份。那些無知之輩若是聞風而來,吾等便是陳國的罪人了。”
陳萱眨巴眨巴眼睛,無奈地表示過失。
一個月前,因家中油鹽緊了,陳萱隻身前往吳州的縣城,卻不想在通往吳州的小道上,見到一個身量尚小的少年,一身血衣地用隨身的劍一下下刻在地面上,艱難地往前挪動。陳萱本母親失寵被誣而流放,只因皇帝考慮着女兒貌美,以後可能還有用得着的地方,所以也沒去得貧瘠之地,只是在吳州郊野落了住處,此生不得入宮罷了。
陳萱本想裝作未曾看見,避免再多些是非。她眼見母親因一塊小小的手帕上繡有父上的名諱而被皇后朱氏誣作在宮闈使用秘術謀害父上,母親本就深宮不得志,幸而有楊氏皇后苦苦勸說才免去一死。
可那少年竟在離她五步之遙的地方硬生生地倒地昏厥,陳萱跑近一看,渾身是傷,竟沒有一塊是好的;再仔細看過,有的傷口處敷上了不知名的藥粉,雖奇詭無比可看來藥效極快。
那大豁開來的傷口竟止住了流血,新肉上的殘肉也漸漸枯萎,竟有結巴的跡象——更神奇的是,這一身是血的人,竟然散不出一點血腥味兒,定是有高人先留了奇藥,能快速癒合傷口並消除血的腥味兒以免這少年的仇家用鬣犬尋蹤而來,想得好不周到。
突然手臂被緊緊一扯,陳萱大驚,摔倒在地上,只見那人佈滿血絲但是精量的眸子死死地盯住自己:“救我……”
鬼使神差一般,少女點了一下頭。那人又昏厥過去,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衣衫上,焦灼的滾燙隔着衣衫傳來,陳萱怔怔地看着少年疲倦地睡去,嘆了口氣。
“萱兒!萱兒!那人醒了!”陳萱正在院中給花草做過冬的草籬,施氏此時傳來的消息,倒是讓她驚訝不已,嘴上說着:“母親總是如此毛躁。”腳下快步跑入客房,推門而入,卻見那少年單衣坐在榻上,頭緩緩地擡起來,嘶啞道:“這是哪裡?”
陳萱道:“如你所見,茅廬而已。看你虛火仍是旺盛,可要試試這新菊泡的水?”纖細的手腕從袖口中滑出,盈盈勾着壺柄倒水的姿態可謂絕色。
“哼……”少年轉頭一笑,“寧遠公主真是會說笑,您的府上,怎麼可戲稱得茅廬呢?”陳萱倒水的手微有些搖晃,但頃刻轉身笑道:“閣下說笑了,小女本就是這一代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這裡。”
“這一代會醫術的村民可不多,更別提年紀這樣小醫術卻如此卓越的醫者,若不是從小跟着醫仙后人華道子學醫的寧遠公主,本……我還真……”陳萱一兩根銀針封住少年頸後的穴位。
少年立刻不能言語,只得憤憤地瞪她,陳萱覺得好笑,雙手奉上茶碗:“病人莫要多言,乖乖喝水就好。”她那一抹施施然的笑容,如三月春柳蕩過西湖的溫波潤水,泉口涌出汩汩甘美的泉水,晃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