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8章 告訴你外公？
和伯恩見完面後卡倫走出首席主教辦公室，發現外面站着一個比較陌生的年輕侍從官，對方主動上前行禮：
“部長大人，我是德隆主教的侍從官，我家主教大人知道您來了，特意讓我來請您去他的辦公室用茶。”
其實，卡倫下一站要去的，就是古曼家。
“好的，請你帶路。”
“請您跟我來，部長大人。”
德隆升任主教後自然也換了辦公室，而且辦公室剛剛經歷過新裝修，不過它的裝修應該不是爲了什麼新主人新氣象，純粹是出於專業屬性。
一進去，就看見裡面擺放着的各種儀器、圖紙和古籍，不知道的，還以爲這裡是陣法部下轄的某個實驗作坊。
從這裡也能看出來專業人士和行政人士的區別，老爺子即使坐上主教位置，依舊像是個研發組組長。
“啊，卡倫啊。”
德隆正戴着一個特殊單片眼鏡對着一本厚厚的古書研究着，卡倫走到他面前時他才恍然察覺。
“大人。”
“我還以爲你會在首席辦公室裡待挺久的。”德隆摘下了眼鏡，“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呵呵。”
“感謝大人您昨晚……”
“哎！”德隆擺了擺手，“待會兒和我一起回去用午餐，我家裡那位吩咐的。”
“好的。”
“你還有其他事麼？”德隆問道，“我還有兩個小時才能下班，我只請了半天假。”
“沒有事，您可以繼續忙。”
“哦，好的，別見外，我本來今天可以不來的，存的假期數很富裕，但我家裡那位像是猜準了你今天會來教務大樓一樣，讓我來上班等你，帶你一起回家用午餐。她還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我猜，應該是她發明的新菜式。”
“我一直很喜歡夫人做的菜。”
“你呀，就是太客氣了，哦，也對，我們這裡不用客氣，其他人那裡還是要遵守一些禮數的。”
“您說的是。”
“哈哈，這方面我也沒什麼能教你的，人情世故方面你比我懂。那裡有茶點，你可以先用一點，我再把這一段研究複查一下。”
“您忙，我可以等。”卡倫猶豫了一下，問道，“需要我把理查喊回來麼？”
德隆馬上點頭：“要的，他自從當上了辦公室主任後，就不愛回家了，總喜歡說‘工作忙’，他的工作真的那麼忙麼？”
“任務很繁重。”
“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一直把他當弟弟在提攜他。”
“不，是他一直把我當哥哥。”
“呵呵。”
卡倫走到電話機前，撥通了總部的電話，在報出自己名字後，接線員很快就幫自己轉接到了理查的辦公室。
“喂，資料調取到了麼？”
“是我。”
“唔，卡倫，真讓人意外，我居然能在我的辦公室裡接到你的電話。”
“中午回家吃飯吧。”
“去你那裡？”
“你家。”
“啊，好的，我交代一下工作就回來。”隨即，像是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妥，理查馬上找補道，“啊，其實我也沒什麼工作。”
“喊菲洛米娜一起。”
“明白。”
喊菲洛米娜是因爲她現在算是外婆的學生，和理查的關係倒不大了。
放下電話，卡倫端起茶點來到了沙發前坐下，一邊用着茶點一邊翻看着擺放在面前的陣法古籍。
原本只是看看，但看着看着卻發現有點意思，不自覺就入了迷。
重新戴上單片鏡的德隆掃了一眼，按理說他房間裡的古籍資料都是受限的，就算是本部門內的人員想借閱都得提前打申請報告，但德隆只覺得卡倫是坐在那裡無聊了，也就沒當回事。
在工作狀態下，時間就過得很快，一個半小時就這麼過去了。
德隆擡起頭，輕輕伸着懶腰，走到卡倫所在的沙發前時，卻意外地發現還坐在那裡看着那本古籍，更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原本放在茶几上的骨牌被卡倫拿出來，佈置出了一個模型。
這意味着，卡倫不僅看懂了，而且還能跟着推演進程。
真的假的？
德隆仔細掃了一眼那本古籍，它主要介紹記載的是上個紀元裡涉及靈魂領域的陣法，是相當有難度的一本書。
想讀懂它，不僅需要具備紮實的陣法基礎，同時還得在靈魂領域有較深的耕耘。
德隆注意了一下卡倫正在閱讀的這一卷主題，然後又將目光投向那些擺放好的骨牌，看着看着，他目光變得嚴肅起來。
這麼一小段，當然不可能是完整陣法，但卡倫佈置出來的，是這個陣法的核心位置中的核心點。
德隆可以確認了，眼前這位年輕人，是真的看懂了！
這真的是……不可思議。
卡倫曾救過自己兒子和兒媳婦的命，還一直提攜保護着理查，可以說，卡倫和古曼家的關係，早就密切綁定。
早些時候德隆老爺子還覺得這個年輕人的主動靠近是想要依附古曼家獲得事業上的發展助力，但伴隨着這個年輕人的崛起以及各種事情的發生，德隆早就沒這種心態了，因爲現在反而有種古曼家巴結着他的意思。
別的不說，就是自己現在這個主教位置，還是因爲上次事件中原本主管陣法部的主教被掀下去後才輪到的自己，這裡面到底有沒有針對，爲自己鋪路……德隆自己都不確定。
他是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優秀，優秀到令人驚歎的地步，自己的妻子對卡倫喜愛得，就像是親孫子一樣，完全不遜理查……額，是理查和他比起來，在自己妻子眼裡就像是垃圾桶邊撿回來的一樣。
理查也喜歡在家裡講述卡倫的事情：“卡倫今天怎麼了”“卡倫又做了什麼”……
但德隆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年輕人，還精通陣法。
是精通！
如果只是當業餘愛好，看一點，學一點，會比劃一點，甚至是在使用術法時用一些陣法來做一下鋪墊和加持，這些，都好理解；
可作爲本大區現在的陣法資歷第一人，德隆敏銳察覺到，以卡倫現在的水平就算是辭去秩序之鞭的職位，完全可以到自己陣法部裡來任高職。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怪物啊。
老爺子心裡只有用“怪物”來形容他，因爲“天才”都覺得不夠了，上一次能夠讓自己有這種感嘆的年輕人還是……
德隆腦海中浮現出了很久遠過去的一個年輕身影。
自己的妻子可以毫不避諱地對自己說，那個人就是她眼前的一束光；
德隆從未因妻子的這種話而生氣，哪怕形容的是另一個男人，因爲當時的他，也曾短暫沐浴過那個同齡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
不管是在如何危險的環境，不管面對怎樣棘手的困難，只要那個男人在，那大家心裡都會很踏實。
這一刻，那個叫做“狄斯”的年輕身影和眼前這個年輕人開始重疊；
但德隆很快就搖了搖頭，他們不一樣。
雖然卡倫做出來的事往往很強硬，甚至幾次都是以掀桌子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態度和破局，但在與人交往中，他很懂禮數，行爲舉止都很得體；
那位“狄斯”，則不一樣，“一束光”的形容裡，本就包含着高冷和不可觸碰的意思。
相較而言，還是這個年輕人讓人能接受得多。
德隆開口道：“這個位置你的細節佈置，有點過於鬆散了，其實可以更嚴謹一些。”
他說得很籠統抽象，但他認爲卡倫能聽得懂。
卡倫搖了搖頭，說道：“這裡我考慮到靈魂的特殊性，每個人的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佈置得鬆散一點可以更方便到時候進行微調。”
“微調麼？那靈魂強度得高到一定程度才行，哦，你是按照你自身的特性來佈置的？”
“是的，我覺得我能夠應付和調整，但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做到真正的嵌入和呼應，陣法強度代入靈魂屬性後，效果避不可免地會被削弱。”
“牽引。”
“牽引？”
“作用在靈魂的陣法，不一定非得用靈魂來進行佈置和驅動，你是因爲自身靈魂強度很高，有着絕對的自信，所以，你的認知一下子就被框定住了。”
卡倫目露明悟：“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陣法可以佈置在外面，只要效果能覆蓋到靈魂就可以了，所以要解決的，就只剩下‘牽引’。”
“沒錯，解決牽引的辦法也很簡單，就像是傳送法陣，你嫌棄以靈魂層面佈置陣法效果會減弱，可以只佈置簡單的接引法陣，將外面的法陣效果接應進來，就能起到最佳效果了。”
“您實在是太厲害了，大人。”卡倫由衷讚歎道，“感謝您的教誨。”
說完，卡倫從沙發上站起身，向德隆鞠躬。
他先前沒想着藏拙，因爲他無法抵擋學習真本事的誘惑，明明可以靠最簡單問答獲得的答案，沒必要藏着掖着反而錯過。
“你小子，不簡單啊，你老師是誰？”
“曾經有幸得到過一套陣法筆記。”
“你的意思是，你是自己看陣法筆記自學出來的？”
“是的。”
“呵呵。”德隆乾笑了一聲，想接着說些什麼，卻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本意是想對卡倫說，跟着自己學陣法吧。
但礙於兩個人現如今的身份和關係，他有些不懂得該如何組織語言。
這種感覺，就像是看着眼前放着一盤極爲珍貴的菜餚，你明明已經控制不住口水的分泌，卻因爲場合實在是過於嚴肅，刀叉都不好意思舉起來。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進。”德隆說道。
侍從官走了進來：“大人，您可以下值了，另外，理查主任已經到了。”
“哦，他在哪裡？”
“在教務大樓前的停車場。”
“他怎麼不上來？”
“理查主任說他在下面等着就好，他不想像孫子找爺爺一樣進入您的辦公室。”
“呵，他還挺有傲氣。”
德隆看了一眼掛鐘的時間，對卡倫說道：“我們走吧。”
“好的，大人。”
卡倫跟着德隆來到了停車場，理查主動下車開車門。
德隆點了點頭，正欲坐進去時，卻見自家孫子對卡倫道：
“部長大人，請。”
德隆：“……”
卡倫對德隆道：“大人，您請。”
理查則說道：“這麼客氣做什麼，我爺爺又不是沒有手。”
德隆哼了一聲，自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理查坐上駕駛位，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對卡倫道：“萊昂和我交接班回去了，他說他要回家燒點券去。”
“嗯，菲洛米娜呢？”
“她說她自己去，不用坐我的車。”
德隆馬上開口道：“她說自己去，你就真讓她自己去了麼？她一個女孩子你就不怕她不安全？”
“哈哈哈！”理查忍不住大笑起來，“爺爺，您是喝酒了麼，我覺得我都有可能不安全，但她一定是安全的。”
“這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啊，我可沒臉說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趕路不安全得由我來保護你這種話，我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水平。”
德隆的臉先是一紅，隨即一沉，最後開始發黑。
這種不要臉的話，自己年輕時那會兒經常說；
可是，
爲什麼那會兒卻覺得說這種話毫無違和感？
這是一個小插曲，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好幾次，德隆想要主動對卡倫開口說些什麼，但幾次話在嘴邊又咽了回去。
反正，卡倫看古籍和擺弄骨牌的畫面，一直在他腦子裡亂撞。
理查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看看坐在後排的兩個人，然後他終於忍不住了：
“爺爺，您有話就直接說吧。”
“咳……”德隆咳嗽一聲以掩飾尷尬，緊接着還是強行開口道，“卡倫啊，以後陣法方面遇到什麼問題或者有什麼想法，儘可以過來找我，我們可以互相交流探討。”
卡倫馬上微笑迴應：“好的，大人。”
“爺爺，您省省心吧，卡倫在丁格大區有一位陣法師老師，地位可高了。”
理查正在幫卡倫整理身邊關係網的情報，阿爾弗雷德給了他名單，就包括皮洛和利文他們。
要知道在過去，每逢節日，阿爾弗雷德都會以卡倫的名義給這些“便宜老師”送禮品。
“你不是說你沒有老師麼？”德隆疑惑地問道。
卡倫回答道：“當初前往輪迴之門前，在丁格大區接受過一小段時間的培訓，得到過一位導師的指點。”
“哦，這樣啊。”德隆心裡舒服了一些。
理查這孫子開始繼續捅刀子：
“那位導師邀請卡倫去丁格大區，卡倫都拒絕了。”
往來書信，理查也看過了，反正他也習慣在家人面前各種吹“卡倫多厲害”。
德隆爲了找回面子，說道：“每個陣法師所擅長的方向是不同的，再優秀的陣法師也不可能全方位精通。”
卡倫馬上回應：“對，您說的是。”
那孫子又開始補刀：
“那位導師的意思是，可以給卡倫辦重點培養，到時候讓丁格大區陣法部門的所有人來幫助卡倫學習陣法哩。”
如果不是理查正在開車的話，德隆真想一腳將理查踹開。
你腦子進水了麼，一直在貶低你親爺爺！
忍住暴揍親孫衝動的德隆鼻子哼出一口氣，說道：“有些東西別人是教不了的，比如我們古曼家的特殊傳承。”
“魔方之鑰麼？”理查按了一下喇叭催促前面的車快點起步，“我早把它拓印下來送給卡倫了。”
德隆：“……”
“所以爺爺你對這件事不要費心思了，卡倫對陣法不感興趣的，我把您傳授給學生的那個版本魔方之鑰給了卡倫，但我就從來沒見他用過。”
“沒用過？”
德隆不懂了，這不應該啊，卡倫的陣法水平明明很高，就算是自己改動版的魔方之鑰也能幫助陣法師極大的提高陣法佈置效率，他怎麼可能不學怎麼可能不用呢？
其實，卡倫一直都在用魔方之鑰，而且用得很頻繁，只不過在理查面前，他會刻意地避開不讓他看見。
因爲理查不會看見一個閹割版，而會看見一個只有古曼家族血脈擁有者才能使用出來的正版。
“大人，以後我會來找您請教陣法問題的，就提前爲我以後的叨擾給您道歉了。”
“說這些話就太客氣了，我隨時歡迎你來找我，我們可以共同進步。”
看看卡倫，再看看自己的親孫子，德隆忽然有些理解爲什麼自己妻子這麼喜歡卡倫了。
古曼家到了，理查剛停下車，卡倫就先一步下車，然後繞行過來，幫德隆打開車門。
他是怕理查這小子又親自給自己開門然後把他爺爺晾那兒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表弟，沒必要讓他在家庭裡本就很惡劣的生存環境進一步雪上加霜。
德隆則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下車後，再看向自己那親孫子，只覺得眼睛眉毛鼻子怎麼這麼長得這麼不對稱。
這時，繫着圍裙的唐麗夫人打開院門走了出來。
“奶奶！”理查飛奔向自己的奶奶，他這陣子沒怎麼回家。
“哎，回來啦！”唐麗夫人張開手臂，小跑着過來。
然後，和理查擦肩而過。
理查：“……”
唐麗夫人抓住了卡倫的手，開始檢查：“沒受傷吧？”
卡倫回答道：“沒有，奶奶。”
理查砸吧了幾下嘴，好吧，對此，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奶奶自從第一眼見到卡倫後，自己的地位就自動降了等。
不過，理查從不會有妒忌情緒，恰恰相反，他挺高興自己家裡人能對卡倫有特殊優待的。
因爲這會讓他真的有一種，自己和卡倫是“兄弟”的錯覺，嗯，他喜歡這種錯覺。
德隆見理查被自己妻子直接錯過了，嘴角當即勾勒出一個弧度，強忍着纔沒笑出來。
“親愛的，你今天說要給我的驚喜，是……”
“驚喜？有麼，我不知道，可能會有吧，可能沒有，你先回家去廚房幫我看一下湯鍋。”
“哦，好的，親愛的。”德隆對卡倫笑了笑，然後先走回了家。
理查站在那裡沒動。
唐麗夫人扭頭看向他，說道：“你父親在書房裡等你。”
理查聞言，當即打了個哆嗦，只能向家裡走去。
唐麗夫人繼續抓着卡倫的手，小聲道：“我有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外婆，您說。”
“我想讓德隆知道你的身份，他經歷了理查和維科萊的事情後，變化了很多，尤其是昨晚，我能感覺出來。
之前不告訴他，是因爲那時的他不配知道。
現在如果告訴他，我覺得他能將保護自己的外孫，放在第一順位。
他的心裡，其實也一直藏着對自己女兒也就是你母親的濃烈愧疚，我是知道的。
卡倫，我這不是道情感綁架你，你千萬別往那方面去想，如果你不想或者你覺得麻煩，那我們就繼續瞞着他，沒關係的。”
只要有情感，那就必然會出現綁架。
不過，卡倫並未對自己外婆產生絲毫不滿，因爲他很清楚：自己外婆和德隆是真心相愛的，雖然她嘴上一直會習慣性地嘲諷和調侃自己的丈夫，但她是希望自己丈夫知道他還有一個外孫，他的女兒有後代，她想將這份快樂，給予他。
有時候，躺在牀上，唐麗夫人一想到卡倫，就會爲自己有這麼優秀的一個外孫而露出笑意，甚至在牀上連續轉身；
但再看看旁邊或睡覺或看書不明所以的丈夫，她也會覺得很遺憾，因爲本來可以兩個人一起傻笑，一起高興地不停轉身的。
德隆的改變，其實卡倫很清楚，既然他那裡已經不會存在爲了對神教的忠誠而揭發自己家人的可能，那麼剩下的唯一阻礙，大概就是卡倫願不願意改口喊一聲“外公”了。
卡倫是不願意的，因爲他覺得麻煩，而且，和唐麗夫人不同的是，他和德隆並沒有培養出那種爺孫輩的感情。
但，這是來自外婆的請求……
卡倫開口道：“外婆，您來決定就好，我聽您的。”
“真的？”
“真的。”
唐麗夫人深吸一口氣，眼角一下子溼潤了，她將卡倫摟入懷中，略帶哽咽道：
“謝謝你，卡倫，今天是他的生日，你將給予他一個，真正的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