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選一頭
放在平時，這杯冰水卡倫是不會喝的。
杯子裡的這片龍鱗，等同於將奧吉的一根汗毛放了進去。
不過，這種情形下，卡倫沒有其他選擇的餘地。
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喝完後放下杯子，卡倫主動拿起酒瓶，給執鞭人的酒杯裡添上紅酒。
弗登用指尖輕輕滑過酒杯，沒有端起來；
緊接着，他走向龍背的另一側，卡倫跟在他身後。
“達安很欣賞你，他認爲你在我秩序之鞭裡是受委屈了，想調你去他的騎士團，你是個什麼想法？”
“屬下只想留在秩序之鞭。”
“是因爲我弗登，正站在你面前麼？”
“不，是因爲執鞭人正站在屬下面前。”
“呵呵。大祭祀原本有意將黛那指婚給你，想讓你當他的女婿。”
“執鞭人，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我們的感情很好。”
“嗯，所以我幫你拒絕了。”
“謝謝您，執鞭人。”
“你有能力，又年輕，不缺這個晉升渠道，大祭祀女婿這個身份，對其他人來說，是個好東西，但對你來講，其實弊大於利。
乾乾淨淨的出身，其實挺好，越往上走就越顯得珍貴，不要白白糟蹋了。”
“您實在是過讚了。”
“神殿的人，和你接觸過了吧。”
“是的，問了我幾個問題。”
“你回答得很不錯，兩邊都是。”
“屬下……”
“不用解釋，本就是應該這麼做的。神殿那邊，你不用太排斥，正常接觸就好，怎麼說呢，現階段因爲咱們大祭祀的原因，神殿現在想搞成什麼事已經很難了，但他們依舊擁有破壞事情的能力，你明白麼？”
“是，屬下明白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
“您不去帥帳坐坐麼？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很期待聆聽您的教誨。”
“不用了，我本來就是來隨便看看的，今天看到的內容，豐富得早就超出我預期了。下面的大局雖然定了，但仗畢竟還沒打完呢，你肯定會很忙。”
弗登伸手，拍了拍卡倫的肩膀：
“雖然我目睹了你打的這場勝仗，但我的看法還是沒有變，必要的時候，見好就收，你可以繼續打勝仗，可在這一基礎上，但凡吃了敗仗，就容易弄髒現在這個已經很光鮮的履歷了，是虧本的。”
“是，執鞭人，我知道了。”
“哦？我還以爲你會反駁我，申明自己爲了秩序的事業不惜身。”
“我明白您的意思，有些時候，學會保存自己，也是爲了日後更好的爲秩序事業做出貢獻。”
弗登愣了一下，然後搖頭笑笑：
“不，我是怕你再繼續打勝仗下去，等仗打完後，我就沒有合適的職位安排給你了，或者，我把我的位置騰出來，您坐？”
“您說笑了。”
“呵呵，也就那麼些個位置，沒一個是空着的，不僅上面有人坐着，旁邊更是有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即使我是執鞭人，想撬出一個空缺來，也不容易，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屬下倒是覺得戰後繼續做我的區長，也挺好的，地方上做事反而更容易放開手腳，更能鍛鍊人。”
“鍛鍊人？”弗登看了一眼卡倫，沒好氣道，“你都要把約克城大區經營成自家花園了，誰還能在那裡鍛鍊你？”
“執鞭人，屬下是爲了推進改革。”
弗登輕撫自己下顎：“看吧，等戰事快結束時，我提前安排一下，看看下面哪位的位置適合你，哪位也應該挪窩了，有一陣子沒在內部磨牙了，也不曉得這牙口還利不利索。”
這一番對話，早已把旁邊的米格爾給聽傻了，他真的從未料想到有一天執鞭人會這樣和一個下屬說話，把安排職位說得如此明顯直白。
也不知道接下來哪位大人會遭殃，被迫爲戰後歸來述職的卡倫軍長挪位置。
呼……
米格爾心裡長舒一口氣，還好，自己的秘書職位品級低，否則，他真心覺得卡倫比自己更適合做這個秘書，也難怪自己前面那兩個秘書會在涉及卡倫的事情上栽倒，被送入奧吉口中當了零食，這實在是專業能力方面的巨大差距。
“好了，你去忙吧。”
弗登上了自己的馬車。
米格爾收拾完東西后，上車前對卡倫露出了熱情的笑容。
他清楚，原本卡倫已經被執鞭人欽選拉入了嫡系班底，而這一次，幾乎是明示將卡倫拉到自己核心圈中，而且排序十分靠前。
再結合卡倫的年紀……連身爲秘書的米格爾都不得不認爲，這是執鞭人選定卡倫當作自己的接班人在培養了。
所以外面的人，以及本系統的其他人，在看見戰後執鞭人對卡倫的人事安排後，肯定也會集體向那個思路靠攏。
以前沒接觸時，只是看過卡倫的履歷，覺得這個年輕人升遷速度簡直驚人，接觸之後，米格爾發現，自己原本的認知還是太過保守了。
卡倫喊來小康娜離開奧吉的後背，小康娜蹦蹦跳跳地從龍頭的位置跑來，懷裡捧着一堆龍鱗，而且是龍頭位置的精華龍鱗，色澤更深透。
“你採這麼多做什麼？”
“給你泡水喝。”
“還給奧吉吧，我不用。”
“大笨龍鱗片多，又不會介意，沒事的。”
說完，小康娜化作了骨龍。
卡倫無奈地搖搖頭，走上小康娜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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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吉扭動龍首，掃了一眼卡倫和康娜，眼裡有一股哀怨。
米格爾這裡也坐入了馬車，關上車門，當他拿起毛毯給執鞭人膝蓋蓋上時，執鞭人看着窗戶外面，站在骨龍身上遠去的卡倫，說道：
“我還是不喜歡他啊。”
米格爾沉默不敢附和，因爲他真的看不出執鞭人半點不喜歡卡倫的樣子。
但弗登說的是心裡話，因爲卡倫這樣的一個手下，身爲上司，就算你提拔他，你也無法得到什麼成就感，因爲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培養，他已經自己把自己養得很好了。
你所需要做的，無非就是按部就班地提拔他，然後爲他創造出一個他所需要的環境。
這種感覺……幾乎和過去這麼多年自己跟隨大祭祀時一樣。
自己只需要站在大祭祀的身後，聽從大祭祀的吩咐，將安排給自己的事做好，一切就會以理所應當的方式發展下去。
如果這兩個人裡，缺了其中任何一個，弗登都不會有這種感覺，偏偏一上一下的，兩個都在。
這就讓弗登……有點膩了。
自己這邊剛送上去一個，下面就來報道了，都不能讓自己歇一歇。
“唉，伺候完老的，還得伺候小的。”
米格爾聽到這句感慨，神情不變，倒酒的動作也沒變，但神袍之下的身軀卻開始了輕微顫慄。
有些話，他聽不懂，會被罵；可有些話，他要是敢聽懂，就會死。
還好，執鞭人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閉上了眼。
……
小康娜落地，穆裡馬上迎了上來，開始彙報戰場最新的形勢。
總體來說，伴隨着尼奧那邊的一擊致命，拉克斯神教在左麥斯山脈的整個防禦體系，已經處於崩潰之中，眼下整個集團軍都在快速地推進，敵人已經無力抵抗，開始分散轉移突圍。
這個不奇怪，越是依賴指揮中樞的軍隊，一旦失去了這個中樞，就會立刻變得極爲脆弱，優勢和劣勢有時候就只隔着一條線。
“艾森營長爲及早給進攻部隊開闢進攻通道，率領陣法師敢死隊突前解除敵人陣地外圍防禦陣法，遭受陣法反噬，先處於昏迷狀態。另外，騎兵部隊裡的達克隊長，重傷垂危，正在搶救……”
卡倫擡起手：“我現在是聽傷亡報告的時候麼？”
“不，屬下只是……”
“仗還沒打完呢，你的注意點現在不該放在這裡。”
“是，軍長。接下來的各部推進應該都沒問題，但是那杆罪惡之槍還立在那裡，屬下覺得應該早做處理預案，否則容易發生變故。”
“讓老薩曼帶工匠隊伍跟上去，先封鎖住那件神器四周的空間，掐死拉克斯神教那邊試圖遠程召喚回這件神器的可能。
再讓艾森……讓陣法師副營長帶人，對罪惡之槍進行基礎封印，然後聯絡騎士團，要求他們以最快速度從總部那裡調派封禁空間神官過來收取這件神器。”
“是，軍長。”
卡倫扭頭，看向遠處那杆彷彿立在天地間的長槍。
可惜了，這件神器公開了，只能上交。
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自己應該會嘗試將神器收歸於自己，當年的齊赫只是一個小小的述法官都竊據着神器，自己現在的條件可比他要好無數倍了。
“軍長，這件神器失靈的報告……”
“那不用我們寫，尼奧副團長率突擊隊衝鋒時，可沒料到它會失靈。
現在，一些事情不用像以前那樣謹慎了，什麼都想着要解釋說明清楚，怕引起懷疑。
疑點，就留着吧。
騎士團來調查時，我是集團軍軍長；秩序之鞭來調查時，我是秩序之鞭；
反正怎麼都是自己調查自己，怕出什麼問題？
報告裡這些疑點，你就一筆帶過，實在不懂怎麼解釋的，就統一寫個感嘆句：
這一切，都是秩序之神的庇佑。”
……
奧吉飛回後勤補給基地後，就變回了人形，坐上了馬車。
執鞭人依舊閉着眼，像是在睡覺。
奧吉額上位置有一塊指甲蓋區域沒有了頭髮，像是出現了禿斑。
米格爾伸手指了指自己頭部的這個位置，奧吉伸手摸了摸，馬上那塊區域就被遮蓋住了。
馬車駛入傳送法陣，經過一連幾次傳送後，馬車從前線回到了辦公神殿前。
米格爾出聲提醒：“執鞭人，到了。”
弗登睜開了眼，嘆了口氣，自己難得睡得這麼好，卻還要被中斷。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他是作爲談判代表去的前線，回來後肯定要先向大祭祀覆命。
弗登上臺階時，看見了站在臺階上的莫比滕。
莫比滕微笑道：“恭喜您，執鞭人。”
消息的傳播速度肯定比馬車快，主要從第九集團軍到後勤補給基地這段路消耗了不少時間，這也使得相關的戰役信息已經先於自己傳了回來。
在外面人看來，這場仗是由自己指揮的，至少，是由自己坐鎮的。
畢竟哪裡有這麼巧的事，自己剛去，自己手下直屬的軍團就立刻發動了一場大戰役，而且取得了極佳的戰果。
對這種誤會，弗登懶得解釋了，他只是對莫比滕簡單迴應了句：
“謝謝。”緊接着，弗登又補充了一句：“也恭喜你的孫子。”
尼奧一直掛的是一個不顯眼的副職，因爲他的身份是卡倫幫他捏造的，而正職方面，最早還是單純的約克城民兵團時，團長就是穆裡，升級爲秩序之鞭軍團後，軍團長由卡倫擔任，等卡倫升任集團軍指揮官後，穆裡又自然而然地擔任了軍團長職位。
卡倫的戰績履歷很耀眼，但卡倫下面，一直充當“正職傀儡”和“軍中管家”的穆裡，他的升遷速度也很驚人。
莫比滕面露訕訕的神色：“嗯，是的。”
弗登說道：“我覺得，你是時候找個機會，去處理一下自己和那個孫子的關係了，家風固然很重要，但我怕你再不處理，他就可以自立一個家門了。”
身爲執鞭人，這類家族隱私事情，只有他想不想知道，沒有能不能知道的。
莫比滕點了點頭：“您說得對，執鞭人。”
結束了對話，弗登繼續向裡走入，因爲是入夜了，所以白天的人員流通消息彙報的場景也停歇了。
此時，辦公神殿裡有兩個人，一個是諾頓，另一個也是諾頓。
一個大祭祀正在批閱着厚厚的文件，另一個大祭祀則坐在水流環繞處看着書。
弗登走到水流中心的窪地：
“大祭祀。”
大祭祀放下手中的雪茄，看着弗登，笑道：“怎樣，玩得開心麼？”
“消息傳回來的速度確實很快。”
“傳回來的可不光是消息，連故事都衍生出來了，你弗登親自督促指導了一場大戰役的勝利，現在有說法是，我教內會打仗的人不在騎士團，而是在秩序之鞭。
另外，我看了達安給我的報告，左麥斯山脈被拔掉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聯軍的後勤補給會出現極大的問題，我也因此批准了達安發動新一輪大規模進攻的提議。”
“大祭祀，您知道的，我哪裡會打仗，我去的時候，連個歡迎儀式都沒有，真的是湊巧了，戰事開打，我就坐在上面看了一整場。”
“好看麼？”
“不好看，可把我心痛壞了。”
“呵呵，你呀你，也對，都知道你爲了那個軍團下了血本，心痛是正常的。”
“主要是一開始沒看明白，就怕戰事不順，白白折損了力量，等到戰事天平傾斜下來後，心裡才放鬆下來，只要對大局有利，那犧牲就是值得的。”
“看來，是我們的小弗登不懂事啊，讓我們的執鞭人白白擔驚受怕了這麼久。”
“他做得很好了，是個人才，不，他所表現出來的能力，已經不能用人才來形容了，我覺得他現在對神教，已經有了不可忽視的價值。”
“達安也說過一樣的話，在這次的報告裡，他又一次向我提出要人的想法，我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大祭祀，您可以讓他來直接向我要人。”
“不了，還是我幫你推了吧，我怕你們兩個到時候打起來，現在還在打着仗呢，我可不希望傳出秩序之鞭和騎士團內訌的傳聞。
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很對，秩序之鞭的人，要是都折損在戰場上，確實該心痛，不管怎樣，戰後還是需要依靠他們恢復工作的。”
“大祭祀，我沒有這個意思。”
“是我有這個意思，等達安現在着手發動的這一輪大規模主動進攻的攻勢結束後，就把那個秩序之鞭軍團調回來吧。
既然是練兵，那練得成績好的，就可以下來了，沒必要繼續在前線擺着，也給後面派上去鍛鍊的團體空一下位置。”
“大祭祀，您是準備結束這場戰事了麼？”
“真正的結束，還早，但已經可以開始準備了。”諾頓放下手中的書，身子微微向後靠了靠，“到底是一場戰爭，不可能說停就停，還是得提前鋪墊預熱。”
“這應該是克雷德他們負責的事。”
“確實是他們負責的事，但前期工作需要由你來做，秩序之鞭的情報系統運轉起來，給我提供一個最合適的名單備選。
結束這場沙漠戰爭的方式，就是發起一場新的戰爭，要知道，在前線，我們就只擺了三個騎士團而已。”
話音剛落，四周的水流消失，周圍的空間變得漆黑，緊接着，一面面旗幟緩緩降落，在四周懸浮。
每一面旗幟，都代表着一座正統神教，而他們無一例外，都在聯軍裡面。
“一羣羊抱團擠在一起，好像都變得勇敢起來了，誰都敢叫；可當你真的攥着一把刀準備去挑選一隻來殺時，它們馬上就會集體嚇得沒聲了。”
大祭祀手指着四周的旗幟，
笑道：
“執鞭人，選一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