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陽城林家來了一個少爺,生得英俊?”堂中站着一個身着水綠色連衣裙的姑娘,此時她的一雙含水杏眼彎起,臉頰兩側凹下去兩個小窩,襯的她的笑容更加甜美了。
這就是吳矜玲,十七歲的吳矜玲,她的笑意從眼底一層一層漾開,甚至給人不弱於太陽暖意的錯覺。
吳夫人一敲吳矜玲的額頭,無奈道:“你呀,”頓了一頓,“若是真的想看,你就自己去看吧。”
“得咧!”吳矜玲一點頭,就轉身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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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從枝頭抽出來的新枝嫩得能掐出水來。吳矜玲一會漫步,一會輕快地跳幾步,水綠色的裙襬盪開,正像這滿城的春色。
她看見了旅館門前提着箱子的年輕人,從翠綠色的綠葉之間看見了對方的模樣。年輕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提着皮的手提箱,柔軟的頭髮搭在額前,男生的皮膚像是牛奶一樣白,整個人書生氣極重。
“這就是林家的少爺?怎麼,看起來這麼……”吳矜玲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許久,繼續道,“娘?”
而且,明明是一個大家族的少爺,爲什麼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是去年的款式呢?
吳矜玲怎麼思索都得不出答案,本來看俊朗小哥的心思也淡了幾分,便準備轉身就走。
然而老天爺總是喜歡組織許許多多出乎意料的意外。
比如這一次,吳矜玲剛從牆角走出來,就有一輛轎車從她的面前呼嘯而過。地上又那麼巧地有一個擠滿污水的水坑,濺起來的污水直接向吳矜玲撲了過來。吳矜玲嚇了一大跳,連連後退幾步,被地上的小石子絆倒在地。
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那頭的注意。林敘任看了過來,等轎車駛過之後,他小步跑到了吳矜玲的面前,半蹲着身子,向吳矜玲伸出了手。
吳矜玲這下子才發現,原來林敘任長着一雙漂亮的眼睛,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小處陰影,靜靜看着吳矜玲的目光柔和得像是能把世間萬物都包容進去一樣。
吳矜玲呆呆地將自己的手交到林敘任的手中,等自己站起來之後才猛地收回了手,臉上有些熱乎乎的。她知道自己大約是臉紅了,連忙捂住自己的臉頰希望不會被林敘任看見。
林敘任根本沒有看吳矜玲,只是低着頭將口袋中潔白的手帕拿出來,遞給吳矜玲,“擦擦吧。”
“哦。”吳矜玲接過手帕。林敘任淺淺地笑了一下,就準備轉身回去。還是吳矜玲將他叫住,“你叫什麼名字?”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問題過於突兀了,吳矜玲立馬補了一句,“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好將手帕還你。”
林敘任笑了笑,擺手,“不必了。”
直到林敘任的身影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吳矜玲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一低頭,眼前竟然還是那雙目光柔軟的眼睛,胸口的心跳也咚咚咚個不停。
“不成,不成。”吳矜玲拍拍自己的胸口,心想:這是着了什麼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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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的時候,吳夫人看着吳矜玲,笑着問,“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吳矜玲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忙搖頭,“沒有想什麼。”
“林府少爺看得如何?”
吳矜玲抿了一下嘴脣,飛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母親,“不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模樣嗎?”她裝作毫不經意地提起,“對了,媽媽你知道那林府的什麼什麼少爺叫什麼名字嗎?”
吳夫人倒是真的沒有察覺出什麼異樣,想了想回答道:“好像叫林敘任。”
吳矜玲託着腮,眼珠子轉了一下,“林敘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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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林敘任就在旅館的大堂沙發上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面孔。吳矜玲站起來,笑開,將洗乾淨了的手帕交到了林敘任的手裡,“給你。”
林敘任有些驚訝,眼睛不免得睜大了些,“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吳矜玲的眼睛一彎,“不告訴你。我還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林敘任一愣,便聽見吳矜玲隨後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林敘任。”他的名字被另外一個女生叫出來,語調軟軟糯糯,叫他一下子怔愣在了原地。
“林敘任,介紹一下我自己吧。”吳矜玲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我叫吳矜玲。”
林敘任傻乎乎地伸出手,迅速和吳矜玲握了一下,有些靦腆道:“你好。”
吳矜玲笑了起來,此時,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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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城中有一座小山,每到春季,蘇城中就有一羣來踏青的人。吳矜玲站在山門口,伸長了脖子張望,沒有一會,她的眼睛就是一亮,原來是看見了遠遠走過來的林敘任。
吳矜玲上前幾步,有些嗔怪道:“你怎麼來的這麼晚?”
林敘任的表情有些尷尬,看了吳矜玲一眼就立馬低下了頭,也不知道在心虛些什麼,“很快我就要和母親回陽城了,我現在應該回去收拾東西。”
吳矜玲拽住了他的衣袖,“別啊,你既然來了,那就陪我逛一逛,也費不了什麼時間的。”
林敘任沉默着,靜靜地看着拽住自己衣袖上的那隻小手。吳矜玲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轟地一紅,立馬將手鬆了,別過頭去,“既然來了,就遊玩一下嘛。”
林敘任愣愣地看着吳矜玲,眼底流過一道驚豔,鬼使神差地應了,“好吧。”
吳矜玲一下子就笑了,立馬將剛纔的事情拋卻腦後,大大咧咧拉住了林敘任的手腕,拉着他往山上跑,“走吧。”
山上有一個水潭,上面掛着一道不大的瀑布,周遭的空氣中都是泉水的清甜味。吳矜玲玩心大起,掬起一把水潑在了林敘任的臉上,“給你涼快一下。”
這下子可就惹了大事了。林敘任的臉色一白,有些手足無措地捏緊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吳矜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來,她咬了咬下脣,摸摸自己的鼻子,十分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剛剛太開心了。”
林敘任搖搖頭,“可是我沒有乾衣服可以換了。”
聞言,吳矜玲更是愧疚。不過她心裡隱約有點奇怪:爲什麼一個少爺會連一件乾淨衣服都拿不出來。這個時候吳矜玲才突然發現,雖然沒有見過林敘任幾次,不過次次林敘任身上穿的都是這一件一模一樣的灰色西服。
此時,西服的灰色因爲被水浸溼,顏色變得很深,顯得有點皺巴巴的。涼涼的泉水拴着林敘任的頭髮淌下來,他低垂着眼睛,眼睫上掛着幾顆水珠,看起來非常委屈。
吳矜玲一咬牙,決定破費一場,“這樣吧,我賠你一件衣服。”
林敘任被吳矜玲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必,不必。”又有些窘迫,“大約你也看出來我現在家境的困窘了。”
吳矜玲認真地看着林敘任,“你不過是暫時的困窘,以後必定會飛黃騰達。偷偷告訴你,我會看相哦,你這樣的面相,一看就是要大富大貴的。”
林敘任愣住,擡起頭,看着吳矜玲。明明知道對方只不過是說些安慰他的話,但是對方認真的神情還是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他的嘴脣動了動,“你真的這樣想?”
吳矜玲笑了笑,一拍林敘任的肩膀,“你一定可以的!”
肩膀上的力道很沉,林敘任身子晃了一下,但還是站直了。他的眼睫顫了顫,蒼白的臉色恢復了一點血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低聲喃喃道:“她……怎麼就不會這樣想呢?”
吳矜玲沒有聽清楚,“什麼?”
林敘任立馬擡起眼,笑着搖搖頭,“沒有什麼,謝謝你。”想了想,他又說,“衣服真的沒有什麼事,我回去後涼一個晚上不就幹了嗎。”
吳矜玲理所當然地說,“那不成,曬乾了不還是皺巴巴的嗎,那樣怎麼穿啊。”根本沒有注意到林敘任慢慢黯淡下去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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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矜玲還是將一套嶄新的衣服送到了林敘任住的旅館,她沒有直接登門,而是拜託服務生送了上去。
林敘任打開包裹的時候羞窘得臉幾乎都要紅透了,偏偏自己的母親還在一邊看着,“這是誰送給你的?”
林敘任馬上將衣服放回了包裹之中,手緊緊壓在包裹上,“是吳矜玲。”
林夫人愣了一下,隨後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是蘇城的紡織大家吳家的那個姑娘嗎?”
林敘任低着頭,握緊了拳頭沒有回答。
林夫人只好自問自答,“大抵就是她了,聽說她今年十七了,是可以婚嫁的年紀了。”
林敘任猛地擡起頭,嘴脣動了動。林夫人若有所查,轉過頭來,“你想說什麼?不要再想着那趙什麼的了,人家看你落魄了,不就不願意搭理你了?這一回,母親就爲你做一次主。”
事情一錘定音,林敘任一點發表意見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