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漸軒的父親並沒有沉靜在自己父親死亡之中很久, 沒有多久,他的院子裡就傳來歡鬧的聲音。程漸軒揹着自己的背囊,冷漠地看着那個院子。
他的母親早已去世, 父親花天酒地, 喜愛享樂。這樣的場景他早就見識過了, 只怕要不了多久, 父親的房中就會擡人進去。程家在父親這樣的消耗之下, 恐怕撐不了太久。
程漸軒又想起了自己的祖父,那個穿着盔甲,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的男人。他很嚴厲, 對自己的後輩不留清面,可偏偏, 他是這個家的支撐者。
正如程漸軒所料的那樣, 甚至沒有出孝期, 他就多了一個小媽。最可笑的是,這個小媽並沒有比他打多少歲。
小媽仗着自己受寵, 明目張膽剋扣程漸軒院裡的份例,叫一個公爵之家的程漸軒過的不如一個七品官員家的小孩。小媽趾高氣揚地看着程漸軒,一邊對旁邊的下僕說,“剛剛公子衝撞了我,頂撞長輩應該怎麼辦啊。”
一羣下僕一擁而上, 將程漸軒院子中僅得的一點東西都搶了過去。
程漸軒冷眼看着這一些, 沒有阻攔也沒有乞求。那樣的眼神讓小媽更加生氣。
等院子中的人都走完了之後, 一個清脆的聲音在程漸軒的身後響起, “她才真的是愚蠢。”
程漸軒轉過頭, 看到了上次在靈堂外面看見的那個女孩子,她依舊穿着一身白羽裙子, 踩着粉色的繡鞋,手腕上綁着一個金色鈴鐺。不過這一次,女孩子正拿着一塊桂花糕在吃着,她有點嬰兒肥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程漸軒發現自己僅見了對方兩次,兩次對方都在吃東西。不知道爲什麼,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子從房樑上跳下來,拍拍手上的糕點渣,“我叫瑤娘,你呢?”
“程漸軒。”
瑤娘一下子跳上了程漸軒的桌子上,晃盪着腿坐下來。程漸軒這下發現,這個叫做瑤孃的小姑娘還最不喜歡找一個正經的位置坐下來。瑤娘從程漸軒的筆架上拿起了一隻狼毫,放到鼻端嗅了嗅,又嫌棄地撇撇嘴,隨手將狼毫放下,“聽外面的人說,軍隊裡在招士兵,不如你是打仗吧。”她像是一點都不知道打仗意味着什麼,拍手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見程漸軒一時半會沒有迴應,她似乎有點不高興,皺着眉說道,“我觀這座府邸的氣數也將盡了,你要是想學那愚蠢的女人因爲能在這裡站穩腳跟而沾沾自喜的話,那,那你就自己呆在這裡吧!”瑤娘一下子從桌子上跳下來,撞了程漸軒一下,哼一聲從他身邊走過去。
身後傳來了輕笑聲。
瑤娘回頭,莫名其妙地看着程漸軒。
程漸軒清咳一聲,“我當然要入軍隊,”正如瑤娘所說,他也不認爲自己的那個酒囊飯袋的父親是能頂事的,“不過我不知道該去哪裡登記。”
瑤娘詫異,“像你們這種公子哥不都是靠家裡人塞進隊伍裡的嗎,還需要自己去招兵處登記嗎?”
程漸軒說,“你說,我父親像是能幫我的樣子嗎?”
瑤娘仔細想了想,搖頭,“不像。”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又高興了起來,“那你現在就和我一起走吧。”
兩個人輕而易舉來到了街上,程府的下人根本不怎麼在意程漸軒這個嫡公子。
瑤娘一邊走一邊一臉新奇地四處張望着,“跟你說,我們上界雖然也很熱鬧,但還是比不上凡間這麼有人氣。”
聽見瑤孃的話,程漸軒彎了嘴角,連帶着覺得眼前繁忙的場景都變得親切許多,他開玩笑說,“上界的是仙氣。”
瑤娘嫌棄地掀掀眼皮,“都是些虛無縹緲像是水霧一樣的東西,最近上界的那些仙女還開始攀比誰更帶仙氣,一個一個放霧放得都要把大殿給灌滿了。”
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程漸軒眼中綴上了笑意。
在瑤孃的帶領之下,程漸軒很快就到了招兵處,在紙張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程漸軒就被人帶進了練武場。士兵將跟在程漸軒身後的瑤娘攔住,“這位姑娘,你不能進來。”
瑤娘不開心地哼了一聲,手在士兵的面前一揮。就見那個士兵目光渙散開來,有些迷茫地收回了手,而瑤娘則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練武場。
迎面走過來了一隊士兵,瑤娘在他們的面前做鬼臉,他們的表情變都沒有變一下。程漸軒看着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得清楚,瑤娘揮手的那一瞬間,士兵的瞳孔之宗就再也看不見瑤孃的身影了。作爲一個神仙,有點隱身的能力還是不稀奇的。
程漸軒的心頭漫上了一點淡淡的甜味,現在,他就是這天地間唯一能夠看見瑤孃的人了。這樣的認知叫他欣喜。
新進入軍隊的士兵都要經過一個簡單的考覈。
程漸軒拉開了弓箭,瞄準了靶子中央。當他的手指從弓弦上移開的時候,弓箭撕裂空氣向靶子射過去。
放下弓的程漸軒瞳孔緊縮,猛地看向了身旁的瑤娘。
因爲,從他手中射出去的那一隻弓箭像是受到了什麼神奇的力氣幫助一樣,帶着獵獵的風聲,轟地一聲將厚重的木樁深紮在土地中的靶子射倒在了地上。那可只是一個單薄的木箭啊。
這邊的聲響吸引了場上所有人的注意,無數雙目光向程漸軒掃視過來。
可是程漸軒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他十分不贊同地看了瑤娘一眼,當着所有人的面立馬再從箭筒中取出了一隻木箭,射了出去。
這一回的木箭就是普通的力道,雖然還是正中靶心,但完全沒有上一隻箭震撼。
場上的目光這才收回去,大家都覺得上一次靶子到底全是因爲巧和。
瑤娘雙手抱胸,很明顯不開心了。
剛剛的動靜是她暗中動的手腳沒錯,不過那都是爲了讓程漸軒一鳴驚人,不用從最底下的小兵辛辛苦苦往上爬而已。可惜很明顯,她的好心並沒有得到對方一絲一毫的感激。
站在帳外的一個男人,他摩挲了一下自己指尖的繭,低頭問身邊的下屬,“他是什麼人?”
下屬如實回答,“好像叫程漸軒。”
男人是一個副將,他點點頭,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下,“姓程啊。”他對下屬說,“下一場比試,你去會會他。”
下屬應是,明白這是自己的上級讓自己去壓壓那個小子。只不過不知道這個程漸軒到底什麼地方惹得上級不高興。
程漸軒收起了弓箭,走到了旁邊,爲下一個人讓出了位置。
如果不算上第一次那一箭放倒靶子的箭,程漸軒的成績也算得上是亮眼了。他沒有天生巨力,但是箭箭射中靶心。
趁着衆人不注意,程漸軒輕輕拽了一下瑤孃的衣袖。
瑤娘不高興,哼了一聲將程漸軒的手甩開。
“謝謝你。”程漸軒害怕自己轉頭說話的動作太惹眼,只是面無表情地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在幫我,但是我並沒有想這麼快引人注意。再加上,徳不配位終不能長久。”
瑤娘氣鼓鼓地撅着嘴,“我可聽不懂你們凡人的那些複雜的成語。”
程漸軒低下頭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此時你可以幫我,但是等真的上了戰場,你就幫不到我了。我若是早早依賴了你的幫助,以後如何能自立?”
瑤娘認真想了想,覺得似乎也是這個道理。但是她還是拉不下臉原諒程漸軒,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我只要想,就一定能幫到你。”
程漸軒連忙點頭,“是是,仙女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這一回頂撞吧。”
瑤娘偷偷眇了程漸軒一眼,大方道,“好,那我就饒你這一次罷。”
這個時候,場上傳來了叫程漸軒的聲音。程漸軒不得不去參加了第二場比試。
比武臺上一個穿着軟甲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沉默地低着頭。臺下的士兵看見程漸軒從人羣終走過來,一陣竊竊私語。臺上的是副將最得力的助手,搏鬥術在這個軍營之中能在前十排上名字。大家都很意外,爲什麼輪到了這個少年,測試他的就是這一位。
難道少年惹了軍隊裡哪位大人物嗎?
衆人都不自覺爲程漸軒讓開了一條路。
瑤娘皺眉。她擠不到內圈,乾脆躍上了比武臺邊上的一棵禿樹上,蹲在樹枝上擔心地看着程漸軒。
士兵們只看見少年擡頭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樹枝,才踩上了比武臺。男人擡起了頭,冷漠地看着程漸軒。
這注定是一場單方面的打壓。
程漸軒最後雙膝跪在比武臺上,喘着粗氣。他身上多處打傷,嘴角也破開了口子,滲着血絲。
只聽見頭頂上的男人毫無感情地宣佈了程漸軒的去處,“步兵營。”
程漸軒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不僅是他覺得奇怪,就是場上的大部分士兵都覺得不可置信。因爲程漸軒很明顯更加適合當一個騎兵。他的騎射技能都比尋常人好上太多,相比之下,體力就差了許多。
男人居高臨下看着程漸軒,“還有什麼問題嗎?”
程漸軒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