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小草看見了程漸軒用愛情換來的房子, 愛情爲代價確實昂貴。高高的紅色屋頂像是鮮血一樣印在璃小草的眼中，她低着頭，不太想打量這座本來很漂亮的房子。
程漸軒往四周環顧一圈, 纔將自己的手按在了厚重的門上的感應器上。他飛快開門, 又迅速將璃小草拉進了屋子之中, 防備心非常重。
璃小草走進屋子之中才明白什麼叫做別有洞天。高高的房頂上掛着水晶吊燈, 璀璨的光從顆顆水晶中折射出來, 透露出乾淨純粹的美麗。
房子中的傢俱也華貴，沙發都是光潔的皮質沙發，只要輕輕往上面一坐, 它就可以用自己寬廣的懷抱包裹住你。
程漸軒用本來應該用來盛酒的高腳杯裝了一杯水，遞到了璃小草的面前, 繼續自己的提問, “你剛剛來到雲端城, 爲了什麼？”
“爲了母親。”璃小草如實回答，看着程漸軒的眼睛, 希望在裡面找到一點不尋常的波動。但終究要叫璃小草失望了，程漸軒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連一點出於陌生人的好奇都不存在。
他只是點了點頭，“那你在這裡先休息一晚吧，明天我給你介紹一份工作。”
他頓了頓, 繼續說, “既然來了雲端城, 怎麼可能能夠避開交換場。做好心理準備, 你總有一天會再次步入那個地方。”
璃小草：“你進去過幾次？”
程漸軒摸着自己的下巴, 沉吟了片刻，突然笑了, “每天。我每天都要去交換場，”見璃小草露出了擔憂的神情，程漸軒覺得莫名的心情好，本來許久沒有波動的情緒竟然在這個時候有了起伏，“我是那裡的工作人員。”
“在雲端城，每一個人都離不開交換場。沒有人可以。”程漸軒這樣說道，將自己初到雲端城從一個最後死在交換場的老人那裡聽來的話說給了璃小草。
——因爲慾望的力量比你想象的要大。
世間芸芸衆生沒有一個不是活在慾望的驅使之下的，真正能夠在誘惑面前控制住自己的人到底有多少？
房間的門在程漸軒的身後關上，璃小草呆呆地站在門口許久才拐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她將自己放在心口的一個破舊的木牌拿了出來，對着月光絮絮叨叨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媽媽，我找到程漸軒了，我或許也可以救你。我本不該猶豫，但是在看見那個男人失去了自己的眼睛之後我退縮了，甚至開始害怕，我不清楚自己會不會也得到那樣的結果，不清楚自己會不會變得面目全非。”
她握緊木牌，重新將木牌放回自己的胸口，打定了主意要第二天跟隨程漸軒去看看。一定要想辦法弄清楚程漸軒不認識自己的原因。
是清晨的鳥鳴聲將璃小草從睡夢中喚醒過來。本來清脆的鳥鳴聲放在璃小草的耳朵裡竟然變得有些喧鬧，因爲四方城中沒有如同鳥一半靈動的生物，沒有黃鶯的歌聲，從早到晚都是死氣沉沉的一片寂靜，除了空氣中漂浮的灰色顆粒，什麼都沒有。
璃小草起牀的時候程漸軒還沒有起來。正好給了她時間打量這棟房子的全貌，昨天她並沒有多少精力打量這個房子。
房子分爲三層，除了程漸軒一人居住的痕跡再沒有其他人行動的蹤跡了。房子的大門上上了三道粗粗的門閂，將整個房子守護得如同鐵桶一般，可以想見是爲了防止外面那些好吃懶做又放縱慾望的雲端城人。
這個時候璃小草突然有點不明白了，世界總是在訴說雲端城人的美好，剖析四方城人的不堪以及劣等，但是來了雲端城才能知道，原來所謂的天堂只是另外一個冠冕堂皇的地獄。
“你在看什麼？”程漸軒的聲音在璃小草身後響起，將璃小草嚇了一大跳，腳一崴往邊上倒去。
程漸軒眼疾手快一把將璃小草拉住，像是曾經做過千百次這樣的動作一樣，熟練得叫他自己都震驚了一下。
程漸軒等璃小草站穩之後放開了手，眉心不自覺地蹙起，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還是璃小草將他的思緒打斷，“你今天是不是也要去交換場上班？可不可以帶上我？”
程漸軒忽略心裡閃過的一抹疑惑，勾起脣角，低垂下眼簾，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打量着璃小草，“你今天做好了交換東西的準備？”
璃小草搖搖頭，“或許我一輩子都不會交換。”
程漸軒聽見璃小草這樣回答，先是一愣，隨後說道：“……不可能。”
他拿起放在衣帽架上的大衣，隨便往自己身上一搭酒打開了門，“走，帶你去看看。去看看雲端城最普通的工作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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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端城最邊緣的社區中，地上的泥土都似乎浸透了機油烏黑的顏色。程漸軒皺起眉，很不喜歡這一塊的環境，每一腳都輕輕放下踮着腳尖，避免更大面積的接觸。只不過避開了肢體上的污穢，避不開空氣中的渾濁。難聞的氣味止不住地往鼻子中鑽，似乎要將每一個人的肺部洗濯，蠻橫霸道地將所剩不多的純淨空氣趕出去。
程漸軒指着在破舊工廠之中做鞋子的工人，目光落在他們粗糙的夾着黑屑的指縫，“他們，一個月可能一件嶄新的衣服都買不起，但是隻要從這個社區走出去，他們就可以看見無數穿着新衣服佩戴珠寶首飾的人。他們內心能夠平衡嗎？到底有多少人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永遠呆下去？他們會選擇交換場，來一場一步登天的美夢。”
璃小草看着一個容顏全毀的女人，說道：“可是夢再美好都只是夢，他們不都是從夢中醒過來的人嗎？”
明明工廠裡都是交換場曾經的常客，失去了自己或許最珍貴的東西，不得已來到了這裡。哪裡有那種從未進過交換場的人？
程漸軒無奈地笑了笑，“給你看出來了。”
“我剛到雲端城的時候也來過這裡，觀察了許多天之後才發現，其實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可以抵抗誘惑的人。”
璃小草靜靜看着程漸軒，目光逐漸沉默了下來。
那麼，你還交換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