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戰鬥的號角!
一聽到那嘹亮又充滿了雄渾之氣的號角聲,衆人都是一驚,申屠泰的動作也隨之一頓。
宇文曄立刻擡起頭來看向前方,初升的太陽所發出的金色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刺眼,他立刻感到眼前一黑,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可在閉起眼睛的一瞬間,還是看到了遠方地平線上出現的迎風飄揚的旌旗。
雖然離得那麼遠,可號角聲中的殺意,已經隨風撲到了他們的面前。
申屠泰沒有看清,卻已經從殺氣騰騰的號角聲中聽出了端倪,雖然石玉燾就在他的面前,可他還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頭看向宇文曄:“殿下?”
宇文曄道:“撤!”
只一個字,而他的動作比剛剛石玉燾帶着人殺過來時的反應還快,立刻便調轉馬頭,大手一揮指揮着身邊的衆人:“跟我走!”
所有人不敢怠慢,全跟着他一道調轉馬頭。
申屠泰原本是在隊伍的最前列,這個時候立刻成了隊伍最後的一個人,他的動作也是最慢的,甚至還回頭看了石玉燾一眼——兩個人的距離不過數丈之遙,而且他深信只要自己一出手,這個人是手到擒來。
但宇文曄已經要撤了。
他咬了咬牙,終究還是在心裡輕嘆了一聲,收起長槊握緊繮繩,調轉馬頭便朝着來時的方向飛馳而去。
幾乎是頃刻間,宇文曄便帶着他的人馬從這片河灘上撤了下去,只留下了一地的屍體和中箭落地,哀嚎翻滾的人,還有便是握緊了長斧的石玉燾,此刻他虎口的傷已經徹底崩裂,鮮血浸透了繃帶,沿着斧柄慢慢往下流淌,滑膩得好幾次都險些讓長斧脫手,而他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還不斷用力的握緊了斧柄,任由鮮血一直不停的流淌下去,滴落在草地上。
然後,落在草尖上的血滴被一陣帶着殺氣的風吹得四散開來。
風中的號角聲漸漸平息,隨之而來的卻是撼天動地的震盪,一支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飛馳而來,不一會兒便到了石玉燾的周圍,迅速將他們也圍成了一圈,其中兩個人走在最前列。
正是蕭元邃,還有花子郢。
兩個人倉促趕來,臉色都有些難看,尤其蕭元邃在掃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之後,沉着臉看着石玉燾:“你乾的好事。”
“……”
石玉燾終於回過神來,臉色卻也漸漸蒼白起來:“你,你們怎麼——”
花子郢手中還握着弓箭,顯然剛剛已經準備大戰一場,只是沒想到宇文曄會這麼快撤離,但即便這樣,他也不敢怠慢,又往前走了好幾步,直到看着前方宇文曄的隊伍再無返回的跡象,這才調轉馬頭走回來,擰着眉頭看着石玉燾:“大將軍擔心你輸了不服,打算今天再找你說話,沒想到天還沒亮,你就已經帶着人過來了。”
“……”
“石公子,我們既然是一路人,那凡事是不是應該有個商量?”
“……”
“你這樣擅自行動,且不說勝敗,今後讓我們怎麼管理手下的兵馬?若誰都像你這樣,那軍令還要不要了?”
他說這話完全沒有避忌,而且是當着石玉燾的手下的面當衆斥責他,石玉燾的臉有些掛不住,不服的道:“你們都是經常打仗的,難道不知道要出奇制勝?”
蕭元邃在一旁冷冷道:“那你勝了嗎?”
“……”
石玉燾說不出話來,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蕭元邃又接着道:“你只知道宇文曄來北岸牧馬,就想要出奇制勝,那你怎麼就沒有想到,他來到底是牧馬,還是來釣魚?你想出奇制勝,他又何嘗不想?”
“……”
“若他這麼容易就能被人拿捏,用得着我們想這麼多辦法?用得着你姐姐不辭勞苦嗎?”
一聽到“姐姐”,石玉燾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卻也徹底的啞口無言。
看着他無話可說的樣子,蕭元邃深吸了兩口氣,總算將胸口的一團怒火強壓了下去,然後道:“馬上回營!”
就在蕭元邃帶着他的一衆人馬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北岸,回到營地裡嚴加戒備的時候,宇文曄也帶着牧好的幾百匹馬,和尚未舒展筋骨的士兵們回到了虎牢關。一下馬,他隨手將繮繩拋給迎上前來的親兵,自己匆匆回到大帳內,立刻找到了一卷輿圖鋪開,臉色沉沉的仔細看着上面的山川河流,手指一個一個的劃過都邑城郭。
不一會兒,申屠泰也跟着走進了大帳。
剛剛那一場遭遇,只有他參與了廝殺搏鬥,而這種程度的廝殺對他來說不過是剛剛舒展了一下筋骨而已,他甚至連氣都沒怎麼喘,可是臉色卻非常的凝重——他並非一個戀戰貪功的人,但對於宇文曄剛剛的決策也有些疑惑。
一看到宇文曄在看地圖,他下意識的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只能站到一邊。
宇文曄一邊看着地圖,一邊道:“想說什麼?”
申屠泰立刻擡頭看向他:“殿下——”
“想說什麼,就直說,你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
“殿下剛剛,退得太快了。”
“蕭元邃的人都來了,而且他們離得那麼遠就吹號角,不是爲了與我們一戰,而是爲了警告我們,這種情況下我們若不退,他們就要魚死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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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樣,可剛剛的情況,末將還是完全可以把石玉燾拿下的。”
“他不是最要緊的。”
申屠泰愣了一下,隨即又像是明白過來,接着道:“可是,蕭元邃不是也來了?”
“……”
“殿下是覺得,他帶來的人馬太多,我們渡河的那幾百人無法與之一戰?”
宇文曄搖頭:“我說的也不是蕭元邃。”
申屠泰看着他:“那是——”
他們說話的時候,宇文曄點在地圖上的手終於定在了一個地方,隨即,申屠泰聽到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像是終於篤定了什麼,但這種篤定裡彷彿帶着幾分驚恐,緊跟着,他又沉沉的出了一口氣,擡頭看向他:“我說的,是石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