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淵擡頭看了一眼,道:“如意,你要說什麼?”
他剛剛雖然對着杜若銘有些怒意,但再看向商如意的時候,神情卻顯然平緩了許多,商如意也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說道:“父皇,兒臣懇請父皇寬恕杜太醫。”
“哦?”
宇文淵微微挑眉:“爲什麼?”
商如意道:“蘇太醫從圓子出生開始便一直在千秋殿侍奉,尚不能馬上發現這件事,而杜太醫,他是在蘇太醫入獄之後纔到千秋殿來侍奉,這種事,也的確不是朝夕之間就能察覺。”
宇文淵沒有說話,但神情更緩和了一些。
商如意道:“所以兒臣認爲,杜太醫有錯,但錯不至論罪。”
“……”
“還請父皇法外開恩,饒恕他這一次。”
那杜若銘剛剛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沒想到這個時候竟然是秦王妃爲他解圍,一時間緊張得呼吸都窒住,小心翼翼的看着宇文淵。
襁褓中的小娃娃絲毫沒有察覺到大殿內的暗流洶涌,還嘻嘻哈哈的笑着。
他清脆的笑聲又一次吸引了宇文淵的注意,低頭看着這個小孫兒,眼神也又一次溫柔起來,甚至對着他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臉色如常,卻也有着九五之尊令人膽寒的威嚴。
他道:“杜若銘。”
杜若銘連忙跪着直起身來:“皇上,罪臣在。”
宇文淵道:“這一次,朕就依秦王妃的話,饒了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今日起降爲醫正,罰俸祿一年,不得再入千秋殿。”
杜若銘在心裡長鬆了一口氣。
雖然被連降兩級,還罰了俸祿,但比起這一次他犯下的“誤診”,可能會被認定的謀害皇嗣的罪過,這樣的懲罰已經是非常輕的了,連連對着宇文淵叩首謝恩:“謝皇上!”
宇文淵道:“你要謝的,是秦王妃。”
那杜若銘轉頭看向商如意,再看了看她身後遠遠站着的馮奶孃,複雜的眼神深處隱隱透着一點陰沉,雖然剛剛他的確對在這個時候開口爲自己求情的秦王妃產生了一絲感激之情,但一轉念就明白過來——蘇卿蘭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她就一點都沒告訴秦王妃?就這麼湊巧事情偏在皇帝召見所有人的時候鬧開?
自己從一開始,就被算計了。
但他還是行禮道:“多謝秦王妃。”
商如意道:“杜太醫不必多禮。”
說完這些話,那杜若銘也不敢在這兩儀殿內再待下去,只能逃也似的離開,甚至在邁出大門的時候還被高大的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很快,他倉惶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大殿外。
宇文淵又道:“蘇卿蘭。”
蘇卿蘭急忙應聲:“陛下。”
宇文淵看了她一會兒,又看了看懷中的小圓子,然後說道:“這一次,你戴罪立功,朕許你官復原職,繼續去千秋殿照顧秦王妃和小世子。”
蘇卿蘭又驚又喜,急忙跪下:“多謝皇上恩典!”
宇文淵卻又道:“但,案子還沒查清,事情還沒了結,你仍是戴罪之身,若這期間有任何的不軌之舉,不妥之處,朕不僅立刻治你的罪,更會誅你九族!”
蘇卿蘭瘦弱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但她深吸了一口氣,立刻說道:“微臣明白,但微臣一心爲朝廷,更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此心此志,日月可鑑!”
宇文淵淡淡的一擺手:“你下去吧。”
“謝皇上。”
蘇卿蘭說完,如釋重負的站起身來,大概是因爲太過驚喜,又或許是因爲這些日子的經歷讓她太過虛弱的關係,起身的時候還趔趄了一下,一旁的商如意伸手扶了她一把。
蘇卿蘭看着商如意含笑的眼睛,深深道:“多謝王妃。”
商如意搖了搖頭。
蘇卿蘭轉身便準備離開,可剛一轉身,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遲疑着看向宇文淵:“陛下,那姜愚——”
宇文淵臉色一沉:“怎麼?”
一看到皇帝變臉,蘇卿蘭頓時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想了想,還是大着膽子開口:“微臣與那姜洐是在長樂坊診治病患的時候相識的,前後不過一年,也去過他家裡。此人,的確非常的小心謹慎,從頭到尾都沒有告訴過微臣他的來歷,而他的父親,也一直告訴微臣,他是個跑江湖販馬的人。”
宇文淵半眯起眼睛:“你,是想保那個姜愚嗎?”
蘇卿蘭顫抖了一下,還是說道:“微臣只是把自己所知的告訴皇上,那姜愚,也許真的毫不知情。”
宇文淵冷冷道:“你現在還是戴罪之身,是保不了任何人的。至於那個姜愚到底知不知情,無不無辜,朕查明之後,再行定奪,你就不要多嘴了。”
“是!”
話到這份上自然也就沒有多說的必要,況且能開這個口,蘇卿蘭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勇氣和力氣,此時滿身冷汗,更是沒有膽子再說什麼,只對着宇文淵和衆人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了兩儀殿。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一些人彷彿鬆了口氣,一些人卻神情凝重了起來。
而臉色最難看的,莫過於一直沉默不語的樓良娣。
從虞定興到來,到虞明月開口,她已經看出來是虞家父女在設套,想要打壓樓應雄的功勞。只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她一直沒辦法開口,直到秦王妃“妄自揣測”,再來一場“誤診”的戲碼,宇文淵竟然就把還是戴罪之身的蘇卿蘭放出來了。
這樣一來,手裡只剩一個姜愚,再審也有限,加上那個老頭子本就七老八十,若稍一加重刑,只怕就會死,到那個時候,案子不了也得了。
這個原本歸功於他們父女的案子,就會這麼無聲無息的了結,一點結果都沒有!
想到這裡,她轉頭看了虞明月父女一眼,眼中幾乎帶着刀。
可惡!
就在她恨得牙癢癢的時候,宇文淵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對着幾個大臣道:“天色不早了,你們也回去過年吧。”
幾位大臣不敢多話,行過禮後紛紛離去,而宇文淵也站起身來,對着一衆晚輩道:“走吧,咱們去百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