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騎人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猛然衝出了已經火光沖天,亂成一鍋粥的蕭元邃大營,馬蹄揚起的陣陣煙塵在火光中彌散漫天。
但立刻,他們的身後,大隊人馬衝出營門緊跟了上來。
蕭元邃和花子郢幾乎是並駕齊驅一馬當先,一個兩眼放光,如同看到了獵物的猛虎一般緊追不捨,一個則是臉色沉凝,一邊持繮策馬,一邊握緊了另一隻手上的弓箭,目光緊盯着前方不斷策馬飛奔,又不時調轉馬頭左右變道的宇文曄,那匹烈火戰馬的靈活機動,在他的調動下顯露無疑。
這也令花子郢的眼神更陰鬱了幾分。
這時,嗖嗖幾道箭矢劃破長空,是緊隨他們的一隊弓箭手朝着前方放箭。
宇文曄顯然是預判了蕭元邃追擊的時候會有弓箭手隨行,所以一直在調轉馬頭不停的變道,幾支箭矢擦着他的身側飛了過來,而坐在他身後的那個叫臥雪的小丫頭則是不停的揮舞着手中的繩索,她雖然身材矮小卻力大無窮,一條繩索在她手中直接揮舞成了一道盾牌,擋下了數支飛射向兩人後背的箭矢。
而另外幾個士兵也跟宇文曄一樣,不停的策馬飛馳閃避,都躲開了那一陣箭雨的攻擊。
可是這樣一來,他們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蕭元邃怒目圓睜,不論箭矢如何像流星一樣從頭頂越過,不論戰馬如何的馳騁顛簸,不論前方的人如何的左突右閃,他的視線始終專注在那一個人的身上,若目光能化作實體,他鋒利的目光都能將宇文曄的身體看穿一個血洞。
眼看着前面的人又躲開了一陣箭雨,他一邊策馬狂奔,一邊擡起手指着左側:“去攔住他!”
一聲令下,立刻有一隊人馬從他的後方斜插出來,朝着前方飛奔過去,而蕭元邃又對着身後的人一揮手:“再放箭!”
那些弓箭手們原本就是倉惶上馬,況且這樣飛速的馳騁,讓他們放箭的時候也有些把不準,因此幾次箭如雨下皆未能傷宇文曄分毫,可他們帶來的箭筒裡卻已經所剩無幾,因此有些沮喪,而聽到蕭元邃的命令,他們也不敢怠慢,急忙拔出了最後幾支箭,紛紛對準了前方那匹火紅的戰馬,而蕭元邃的命令又在耳邊響起——
“射前面,攔住他的路!”
聽到這話,衆人立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急忙拉緊弓弦,然後對着前方放出一陣箭雨!
只聽得一陣呼呼風聲,箭矢又一次從天而降!
聽到頭頂一陣簌簌的破空之聲,宇文曄彷彿也感覺到了什麼,急忙一勒繮繩,隨即擡起已經被肩膀上傷口的血染紅了整條手臂的手,艱難的道:“小心!”
話音一落,數十支箭矢齊刷刷的釘在了他們前方。
緊跟在他身邊的兩名士兵未及反應,其中一個背心中箭,頓時應聲倒地,另一個雖然及時勒住了繮繩,可馬匹受驚,嚇得長嘶一聲人立而起,掉頭朝着南邊飛跑而去。
頃刻間,宇文曄只剩下孤身一人,和身後的臥雪。
而就在他停下的這一刻,之前受命前去攔住他的那隊人馬已經繞過了那個土坡,直接攔在了他的前方,這個時候,蕭元邃的人馬也緊跟了上來,眼看着就要前後包抄他一人。
“殿下,怎麼辦!?”
這個時候,臥雪也急得紅了眼,如果可以,她寧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宇文曄的安危,只是,不能親手把商如意從蕭元邃的手裡救出來,可現在的她,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之前在胡羊谷被俘時就受了傷,這些日子因爲沒有再動手,所以傷處並沒有加重,卻也沒有痊癒,而剛剛那一番生死相搏下來,她感到傷口已經裂開,鮮血也浸透了衣衫,慢慢的洇染開來,鑽心的痛令她漸漸快要握不住手中的繩索了。
難道,已經到了盡頭了嗎?
她不怕死,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算死,也不能保護秦王,還不能救出秦王妃?
宇文曄低頭看了一眼她手中漸漸被鮮血染紅的繩索,眼神更添了幾分凝重,卻沉沉道:“還不到喪氣的時候。”
“……!”
臥雪擡頭看向他。
只見宇文曄那雙冷峻又沉靜的眼睛裡閃爍着一點鋒利的光芒,映照着前方飛馳而來的蕭元邃等人混亂的身影,他沉沉道:“沒有把如意救出來,我不會死,你也不會。”
“……”
“坐穩了!”
說完,他調轉馬頭,朝着北邊飛馳而去。
眼看着兩路人馬就要將他合圍,沒想到他會往北邊跑去,蕭元邃調轉馬頭,看着宇文曄一騎人馬飛馳而去的身影,冷笑了一聲。
花子郢立刻跟上來:“大將軍!”
蕭元邃道:“跟上去!”
話不多說,衆人自然也不可能就此放棄——畢竟誰都知道,往北走只有一條黃河,那幾乎就是一條死路,就算宇文曄能渡過黃河,可蕭元邃帶着這麼多人追擊他一個,哪怕他真的是天將臨世,今天也只有一死而已。
於是,兩路人馬並行疾馳,追着前方孤零零的一騎人馬飛馳而去。
不一會兒,風中已經聽到了黃河的怒吼。
天,快要亮了。
宇文曄一擡頭,就看到了前方在朦朧的光線下翻涌的濁浪,如此充滿生命力的一條大河,可這個時候卻像是一條橫亙在他眼前的生死線,身後的路已經完全被堵死,而他也已經走到了這條絕路上。
終於,在河邊,已經感受到風中夾雜着的漸漸渾濁的水星時,宇文曄停了下來。
再回頭,蕭元邃的人馬也已經近在眼前,他們卻沒有立刻衝上來,而是減慢了速度,逐漸分散開來,在宇文曄的眼前形成了一個弧形的包圍圈,讓他再無逃脫的可能。
這時,蕭元邃策馬,慢慢的走了上來。
而他的身後,是花子郢騎在馬背上,弓箭在手,那一點寒芒再沒有任何顫抖的跡象,而是穩穩的對準了宇文曄的眉心,隨着他的呼吸起伏,壓迫感也逐漸的加重。
但宇文曄沒有絲毫的驚惶,只是冷冷的看着蕭元邃走到了面前。
他道:“沒想到。”
宇文曄道:“沒想到什麼。”
蕭元邃輕笑了一聲:“我雖然設下了這個埋伏,但沒想到你會真的來。”
“……”
“看來,她對你,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