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另一邊的蕭元邃看到這一箭落空,頓時發出了一聲憤怒的低吼!
這些年來雖然他和宇文曄沒再交過手,但他一直關注着宇文曄所經歷的每一場戰事,也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宇文曄身上那一點無法解釋又令人膽寒的,勇悍和……幸運。
他本能的明白,這個人會是他爭奪天下最大的對手。
甚至,這個天下最終會……
所以這一次,他只派出石玉心相助回洛倉,而故意用臥雪設下埋伏,幾乎引起了軍中大亂,就是爲了引宇文曄入彀,再派兵圍剿他,一直到了這一刻,花子郢箭指宇文曄,這不僅是了了花子郢這些年來的心事,更重要就是能在今夜,徹底的永絕後患。
而前兩箭都被宇文曄擋下,這也並沒有讓他驚惶。
畢竟,他看清了宇文曄的傷,逃到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憑他對花子郢的箭術的瞭解,第三箭哪怕是閉着眼睛,也能射殺宇文曄。
卻沒想到——善童兒出現了。
偏偏是他,偏偏是當初在王崗寨與他們義結金蘭的善童兒,花子郢哪怕能在戰場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卻也在面對昔日的兄弟的時候心軟了。
這第三箭,就這麼射空了!
雖然,周圍還圍着那麼多的士兵,雖然,善童兒就只帶了這十三個和尚,況且手中握的都是木棍而非利器,不要說宇文曄,就算蕭元邃一聲令下殺掉這裡所有的人都是輕而易舉的,但這一刻,他的心裡卻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惘然。
花子郢的一箭射空,彷彿在他的心上射出了一個缺口。
他有些惘然,更有些說不出的恐懼。
宇文曄,莫非真的有神助?
否則,爲什麼自己步步爲營,卻偏偏能讓他次次都找到機會逃出生天,爲什麼已經到了這種時候,還能有人來相助,而且還是早已經背離了他的善童兒!
爲什麼他能這麼幸運?爲什麼人人都在幫他,人人都在他的身邊?
善童兒,申屠泰。
還有商如意……
“大哥!”
就在蕭元邃思緒漸深,彷彿要沉溺入無底的深淵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有些驚惶的低呼。
是花子郢。
第三箭射空之後,花子郢悔恨不已,可就在他又氣又急,更滿懷內疚的轉過頭去看向蕭元邃的時候,卻發現在這樣的危急關頭,蕭元邃的神情竟然有些恍惚,而且整個人好像神魂都不在身上了似得,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花子郢嚇得急忙喊了他一聲。
而這一聲低喝,也總算把蕭元邃從他紊亂的思緒里拉了出來,驀然心驚,才發現自己剛剛彷彿陷入了一個無底的泥潭,剛剛那一瞬間,更彷彿要在那混亂的思緒當中窒息。
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再擡起頭時,發現善童兒已經帶着那十三個和尚圍在了宇文曄的面前。
那十三名武僧手持棍棒,齊聲大喝,擺出了起勢,顯然是準備隨時應戰。
蕭元邃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而宇文曄卻有些愕然,耳廓上那一段傷雖然有些刺痛,但對於從小就在沙場上歷練,受傷無數的他來說,那根本就稱不上是傷,甚至不如善童兒出現在眼前,躲開了剛剛那一箭給他帶來的震撼更大。
更何況現在,他更是帶着那一羣和尚,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宇文曄低聲道:“善童兒……”
一直到聽到了他的聲音,善童兒才又一次提起了手中的銅錘,但他沒有回頭,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啊,我回來啦。”
宇文曄待要開口,但嘴脣只微微開闔了一下,就立刻抿緊了。
現在,似乎還不到他們能細說這些日子的經歷,和善童兒爲什麼要改變心意,回來救他的時候。
反倒是前方的蕭元邃,一揮手,他手下剛剛被善童兒帶來的這一羣人打亂的士兵重新圍了上來——這就是和尚動手的弱點,雖然這些武僧看上去武藝高強,而且突然出現打了衆人一個措手不及,可他們畢竟拿的不是利器,能打傷,卻不能完全剿滅對方,這些士兵忍着痛,還是能再一次站起來作戰。
而蕭元邃沉着臉,抖動繮繩策馬往前走了幾步,身後高舉着火把的士兵慌忙上前,搖曳的火光照亮了他陰沉的面容,卻也讓那雙原本明亮精彩的眼睛更添幾分陰翳。
他沉聲道:“善童兒。”
善童兒深吸了一口氣:“蕭二哥。”
蕭元邃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善童兒道:“我知道。”
蕭元邃用力的咬了咬牙,道:“過去,雖然你跟着他走了,可我從來沒有在心裡把你當成我的敵人——如果現在,你馬上離開,你仍然不是我的敵人,我能保證不傷害你,不傷害你帶來的這些人。”
他身後的士兵這個時候已經從剛剛的措手不及中緩過一口氣來,也都憋了一口氣,尤其看着對方人不多,拿的也是鈍器,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蕭元邃馬上下令讓他們直接衝殺過去,保管能殺個日月無光,這裡的人一個都別想活下來!
於是,聽着這些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那殺氣,彷彿也緊逼到了眼前。
這個時候,看着周圍的部下一個個眼中殺機畢露的樣子,花子郢反倒是有些慌了。他咬緊牙關,對着善童兒道:“善童兒,你快走!”
“……”
善童兒沒有說話,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在黑夜裡熠熠生光。
他看了看花子郢,又看向面色陰沉的蕭元邃,終於說道:“我,是來救他的。”
“……”
“可我帶來的人,是來阻止你的!”
“……!”
一聽到這話,蕭元邃的臉色立刻變了。
雖然眼前來看,救宇文曄和阻止自己,似乎是一件事,可細細想來,卻不盡相同。
善童兒來救宇文曄不論是兄弟情誼,還是主僕之情,總之他是衝着宇文曄這個人來的,可這羣人是來阻止自己,也就是說,他們是衝着自己來的!
蕭元邃沉聲道:“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