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不要恨
父皇！
這兩個字，她說不出口，因爲在她仰望楚暘，仰望這位至高無上的九五至尊，自己的父皇的這十幾年裡，她看到他既能夠平定南陳，又能夠揮軍草原，而在那雄姿英發，如同仙人一般的英武之外，他也是一個慈祥的，溫柔的的父親，他給了自己無盡的寵愛，也阻擋了世間所有的風雨。
楚暘，她的父皇，是完美的！
這樣一個完美的父親，一個完美的皇帝，怎麼會跟“滔天大錯”扯上關係？
於是，這句話甚至都沒說完，新月公主立刻下意識的搖頭道：“不，母后你說的肯定不是父皇，對不對！？”
“……”
江皇后溫柔的看着她，目光中的悲傷也越來越深。
沉默了許久，她終於輕聲說道：“不，就是他。”
“……”
“新月，你的父皇，已經鑄下大錯，滔天大錯。他的江山，不知道何時就會崩毀，這個大業王朝，也不知道會終結於何人之手……母后的智慧，看不到那麼遠，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護我的兒女，保護你和斐兒。”
新月公主只能倉惶而本能的點頭。
江皇后點點頭，道：“但，母后之前，已經把你和斐兒託付給了他。”
遠翠領命，急忙下去了。
她更用力的握緊了女兒的雙手，將那淚水幾乎融入了掌心，鹹澀的滋味也令她開口時說話的聲音更添了幾分苦澀，她說道：“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新月，你將來會明白你的父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當然，他是一個好父親，這一點，你永遠不要懷疑。”
這一刻，江皇后只感到又有一聲轟隆的巨響在頭頂炸開，但立刻她就明白，那並不是真正的聲響。
新月公主拼命的搖頭，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滴落下來，不一會兒便濡溼了兩人交握的雙手，溼冷的感覺讓她的內心更加沉重，也更加難受。
不過，先來的卻是趙王楚成斐，他雖然也聽到了那聲巨響，但完全沒有危險的意識，還興奮的跑過來對着他們說道：“母后，姐姐，我剛剛聽到打雷了。冬天居然都打雷了呢！”
“申時……三刻……？”
“二哥！”
江皇后皺起眉頭，她在這紫微宮中也住了快十年了，除了打雷，還從未在東都城內聽到這麼巨大的轟鳴聲。於是立刻吩咐盧公公：“趕緊讓人去探聽清楚，立刻來報。”
因爲不是外出遊玩，因此行裝並不像過去那樣大包小包大箱小箱的堆積如山，反倒每個人只有兩三個包袱，除了必要的衣裳和物品，最重要的就是銀錢。
盧公公領命，轉身跑了出去。
江皇后道：“他應該快——”
“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你和斐兒，你們必須得離開。”
江皇后溫柔的笑了笑，然後鄭重的說道：“我要你，帶着斐兒，跟鳳臣一起走。”
她的人生只有幸福和快樂，哪怕嚐到了愛情的苦澀，卻也只有苦澀，從未有過恨，她甚至不能明白時間竟然會有這樣的情緒，可現在，她的母親卻教給她——不要恨。
遠翠道：“奴婢不知道，但聽着，像是東邊傳來的。”
他的話音剛落，楚成斐一下子哭了起來。
“什麼？！”
新月公主仍舊只能本能的點頭，接過盒子，緊緊的抱住。
她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江皇后只溫柔的看着她，道：“記住了嗎？”
江皇后一下子站起身來，不敢置信的道：“城門被破？怎麼，怎麼這麼快？”
她喃喃道：“母后，我不懂……父皇明明那麼好，他那麼好，爲什麼伱要說這些話？他怎麼可能犯錯？”
新月公主睜大眼睛道：“那，他什麼時候來？”
江皇后反手握住了女兒的手，雖然她的手冷浸浸的，卻在這一刻格外的有力鎮定，說道：“別擔心，等消息來了再說。有母后在。”
江皇后道：“不要恨。”
江皇后立刻問道：“城中的守軍，還有多少？”
這一下週圍的人也都慌亂了起來，全都露出了驚恐至極的表情，新月公主立刻道：“母后，母后我們該怎麼辦？”
“我——”
“斐兒還小，我跟他說這些，他更聽不明白。所以，你作爲姐姐，這一路上要好好的安慰他，不要讓他害怕。而你，你要做的，就是保重自己。”
不要恨？什麼意思？
不要恨什麼？不要恨誰？
新月公主愈發不安了起來，急切的道：“母后！”
“叛軍，樑士德的叛軍來了，他們在攻城！”
新月公主似乎越來越感到那種不祥已經像是一隻有形的黑手，捏住了自己的心，更擭住了自己的生命，她從未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如此刻一般黑暗，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溫柔呵護了她十幾年的母親的雙手。
江皇后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交給新月公主，說道：“別的行李，任何東西都可以丟，但這個你必須貼身帶着，無論如何都不能丟掉。明白嗎？”
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你們只要留在東都，他會來接走你們，保護你們。”
盧公公哭喪着臉道：“陛下這一走，幾乎帶走了洛陽所有的守軍，東都的守備軍留下的不足兩成。他們現在正在抵抗——”
不知怎的，她心中一陣不祥的預感涌了上來。這時，驚魂未定的新月公主輕輕的拉了一下她的手，小聲道：“母后，出什麼事了？”
江皇后欣慰的一笑：“這樣，母后就可以放心讓你離開了。”
可話沒說完，又有一個小太監飛跑進來稟報：“城門被破了！”
江皇后擡頭看了一眼。
“……”
內殿中的兩個人都驚了一下，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看到那巨大的窗戶都跟着轟隆巨響而震顫了起來。
“將來，不論天下是誰的，你都要記住一點——”
她急忙問道：“他，他不是出征了嗎？”
江皇后苦笑了起來。
“……！”
新月公主微微一震。
他天真又愉快的話語在宮殿中響起，反倒更襯得這裡的氣氛沉悶壓抑。
立刻，內侍盧公公和宮女遠翠便匆匆走了進來，兩個人的神情也有些驚惶不定，顯然都是被那巨響給弄的。江皇后問道：“剛剛那聲音，怎麼回事？”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兩的行李也都送來了。
一聽到宇文曄的名字，新月公主幾乎是下意識的，淚痕猶在的臉上便不自覺的浮起了一絲笑容，甚至連含淚的眼睛都亮了一些——她雖然在今天飽受驚嚇，但畢竟是個更事的少女，哪怕只聽到了心上人的名字，都足以安慰她的失魂落魄。
“是，”
他其實也並不太懂這些話的意思，可卻有着小孩子天生的敏銳和知覺，那種危險排山倒海的襲來，他是第一個精神崩潰的，嚎啕大哭的聲音一下子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
雖然他們所在的內殿只有一扇緊閉的窗戶，但窗紙上還是透出了外面晦暗的天光，想來，現在的天色應該比之前更暗了不少，大概已經快到關城門的時候了。
那小太監驚惶失措的道：“城中有叛軍的內應，他們裡應外合，把守城門的士兵都殺了。現在，東城門大開，叛軍怕是已經進城了！”
“……”
江皇后立刻道：“說，什麼事！”
怎麼回事？打雷了？
也就是平時，關城門的時間。
新月公主的臉浮現出了疑惑的神情：“母后，您到底要我和弟弟去哪裡？我們兩，從來沒有離開過你，離開過父皇。”
“今後，你們要習慣離開本宮，離開你們的父皇了，”
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在這個時候，就像是一種宣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擡頭看着盧公公帶着兩個小太監臉色蒼白，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跪在江皇后面前：“娘娘，大事不好了！”
江皇后又想了想，問遠翠：“現在，什麼時辰了？”
可現在是冬天，怎麼可能打雷呢？
江皇后定了定神，立刻對着外面道：“來人！”
新月公主有些茫然，只能本能的點頭：“記住了。”
遠翠道：“回娘娘的話，剛過申時三刻。”
而是天要塌了的聲音。
“……”
“……”
“東邊？”
她雖然不通軍事，可經歷過雁門郡的戰役，她多少也明白，東都城這樣堅固的城池是雁門郡完全無法比擬的。連雁門郡都能在突厥兵瘋狂的攻勢下固守那麼多天，怎麼可能東都這麼快就被攻破了？
江皇后想了想，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轉頭對着遠翠道：“你立刻傳話，把趙王傳到這裡來。還有，本宮讓人爲新月和趙王收拾的那些行李，也都一起拿過來。”
她顫抖着問道：“什麼？”
新月公主也哭了起來：“母后……”
江皇后臉色慘白，但她深吸了一口氣，立刻沉聲吩咐道：“趕緊，讓人備馬，送公主和趙王出城！”
一個小太監領命，立刻跑了出去。
新月公主道：“母后，那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