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宇文曄和商如意在心證法師的引路下,慢慢的走上了一處長廊。
雖然過去了一年,可他們兩都是記性很好的人,更何況這個地方比別的地方對他們來說意義更加重大,幾乎是踏上這條長廊的一瞬間,兩個人都立刻辨認出了這裡,周圍的景緻,幾乎絲毫未變。
尤其,在走了沒兩步之後,身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佛堂。
宇文曄停下了腳步。
佛堂的大門敞開着,能清楚的看到裡面供奉的觀自在菩薩,雖然今天一大早,心證法師就帶着僧侶們到山門前迎接,但他們還是沒有忘記供奉,這裡早已經點燃了香燭,香案上也擺着果品,一股熟悉的,溫柔而悲憫的氣息在佛堂內蔓延着,幾乎立刻就撫慰了人心。
哪怕是商如意那因爲馬上就要見到故人的,有些緊張的心緒,也在此刻被撫平了一些。
這裡,正是當初他們敞開心扉,向彼此交付自己的地方。
甚至,商如意一眼就看到其中那扇靠在牆邊的大門——也正是在那裡,宇文曄惡狠狠的,跟一隻餓獸一般將自己壓在門上,說出了他心裡那些壓抑已久的話語之後,然後就……
她的臉驀地一燙。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宇文曄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也開始閃爍了起來。
而一直在前方引路的心證法師十分的敏銳,立刻感覺到兩位貴人的腳步都停滯了一下,於是他也停了下來,卻並不發問,只半側過身,笑眯眯的在門外不遠處候着。
宇文曄走進了那佛堂,看了看周圍連燭臺和香案都沒有改變一絲一毫的佈置,再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商如意。
這個時候,她的臉已經清晰可見的紅了起來。
宇文曄的脣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又輕咳了一聲,才說道:“你跟着方丈過去吧。”
商如意一愣,詫異的道:“你——”
“我就留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
商如意呆呆的看着他,眼神中一時間閃過了無數的詫異和驚愕,怔了半晌,還是輕聲道:“你,不一起去嗎?”
不去見江太后嗎?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再有下次,宇文淵未必有這麼好的心情,能容許他們來見太后了。
宇文曄,不該是最想見她的嗎?
對上她詫異又疑惑的表情,宇文曄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些沒好氣的,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正好那心證法師十分有眼色的又往後退了幾步,他才走到商如意的面前,低下頭看着她,咬牙低聲道:“我昨天怎麼提醒你的?”
“嗯?”
“我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是不是又忘了!”
“呃……”
商如意頓時有些心虛的垂下眼。
她,倒不是忘了。
她是根本沒有把這句話往心裡去,在知道宇文曄要陪自己一道來大巖寺禮佛之後,她就一心只想着他一定是想要再見江太后,雖然不至於再有嫉妒,或者吃醋的心態,但那一點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酸溜溜,還是有的。 誰知——
看着她有些亂的眼神,宇文曄就知道她肯定“胡思亂想”了,他冷冷道:“你要去就快去,天色已經不早了。”
商如意聞言,這纔回頭看了一眼佛堂外的天色,其實日頭正當空,但想想等到她和太后見了面,宇文曄再陪着她回宮安頓好,只怕也快要到黃昏了,那個時候他再啓程,得快馬加鞭才能在御駕抵達潼關之前趕上。
於是點點頭,可剛要往前走的時候,卻又忍不住停步,回頭看着宇文曄:“你,真的不去見她?”
宇文曄仍舊搖頭。
只是這一次,他不怎麼生氣了,神情也更平靜了一些。
他並非不想念江太后,只是對於他來說,相見與不見並沒有什麼差別;他也並不擔心江太后過得不好,心證這個老和尚雖然狡黠市儈,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知道自己該做好什麼;況且,自從楚暘身死江都宮之後,太后的人生便不再會有喜怒,她唯一關心的兒子在她身邊,唯一關心的女兒在自己身邊,只要這兩個人無恙,她往後的人生便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而楚若胭的近況,最好是由商如意去告訴她,那比自己開口,更讓人放心。
最重要的是——
不知道是他過分的擔心,還是因爲皇帝出巡帶來的心理上的影響,他居然在踏入大巖寺之後,便莫名有了一點不安的預感。
這種預感,過去只在戰場上有過,而且幾乎從無落空。
想到這裡,他又道:“要去快去,我們還要早些回宮的。”
商如意點點頭,便轉身準備跟着站在佛堂外,還眼觀鼻鼻觀心低誦着佛號的心證法師一道繼續往前走,可剛看到她出來,正擡起頭來準備笑臉相迎的心證突然有些詫異的睜大了那雙眯眯眼,看向商如意的身後。
而商如意也同時聽到,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是穆先。
他本是要跟隨宇文曄伴駕出行的人之一,這一次到大巖寺也是他一路護衛,剛剛進入山門之後他就留在了寺外,卻沒想到這個時候突然跑了進來,而且是一臉急切,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
宇文曄耳聰目明,也聽到了這格外異樣的腳步聲,道:“誰?”
穆先立刻上前來,對着商如意點頭示意,然後轉身走進那佛堂,對着宇文曄拱手行禮:“殿下,有急報!”
宇文曄神情一凜:“什麼事?”
穆先湊上前去,附耳低語了幾句,宇文曄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見穆先來,商如意也沒有走開,這個時候再看宇文曄的臉色也知道不對,她又走回佛堂,輕聲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後,那心證法師仍舊非常的有眼色,見穆先進來,不僅沒有湊上前,反倒又後退了好幾步,竟是站到院中,低低的誦起了佛號來。
宇文曄深吸一口氣,對着商如意道:“潼關來的那份密報,是江重恩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