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瑄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見屋子裡突然飛快地跑出來一個丫鬟,一頭撞在了他身上。
樑瑄反射性地皺了下眉頭,正要訓斥,卻發現這個丫頭一臉淚痕,見到他後,眼淚流地更急了,忙焦急地道:“暄四爺,快派人去請太醫和穩婆,四奶奶好像要生了。”
“不就是生產嗎?這是好事,你哭什麼?”樑瑄有些不以爲然。
算算時間,吳月嬋也差不多該生了,鄭夫人對這個嫡孫十分重視,早就請了京裡有名的穩婆住在家裡,吳月嬋這一胎懷地也很好,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樑瑄對吳月嬋就這點不滿,一點小事都喜歡大驚小怪的,就連她身邊的丫鬟也都跟她一個德行。當然,水蓮除外。
那丫鬟見樑瑄不怎麼傷心,心裡爲自家小姐不值的同時,依舊紅着眼睛急忙解釋道:“暄四爺,四奶奶剛纔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腹痛難忍,您快點去看看吧!”
“那你怎麼不早說?還不快去請太醫!”樑瑄對自己這個孩子還是很期待的,而且,他對吳月嬋還是有情的,怕她和孩子出什麼意外,遷怒似地瞪了丫鬟一眼,匆匆走進了房裡。
剛進屋,就聽到了吳月嬋痛苦卻又壓抑地shengyin聲,有幾個年老的嬤嬤正在一旁手忙腳亂地伺候着。
樑瑄見到吳月嬋蒼白的臉上佈滿了汗珠,甚至因爲疼痛而略顯扭曲,他不但沒有心疼的情緒,甚至還微微覺得有些厭惡。
他一向喜歡美麗的事物,對醜陋的、骯髒的東西,一向敬而遠之。但是,他還是隱去了眼中的厭惡,走上前去輕聲安慰,道:“月嬋,放心,太醫和穩婆一會兒就要來了。不要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吳月嬋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光彩,但是在她看到樑瑄的眼中隱含的排斥時,她剛剛回暖的心,又再次被扔進了冰窖裡。
吳月嬋灰心地閉上了眼睛,她不想再看到這個人虛心假意的樣子。她甚至在想,自己就這樣跟孩子一起死了算了,也免得還在這裡討人嫌。
穩婆很快就到了,她查看了吳月嬋的情況後,就決定要立刻給吳月嬋接生。但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因爲月禪懷孕並不足九個月,所謂七活八不活,而且吳月嬋的身體一向比較單薄,之前憂思成疾,又跌了一跤,成功生下孩子的機率不是很大。
這時,鄭夫人、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甚至是樑瑄有名分的侍妾也都齊聚一堂。
鄭夫人聞言大驚,都沒想到吳月嬋的情況竟然如此兇險,不由當朝就掉下淚來。而其他人,卻都心思各異。尤其是樑瑄的那些妾侍,臉上有多擔憂,心中就有多開心。
不一會兒,太醫也到了,得到的果然跟穩婆一樣的答案。
鄭夫人怔愣了半晌後,終於半威脅半利誘穩婆和天太醫保住自己的乖孫子。
吳月嬋一直生到了晚上,才終於生下了一個孱弱的男嬰,然而,在衆人都沒來得及高興的時候,那名男嬰哭了兩聲後,竟然就再也沒了聲響,又匆匆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鄭夫人被這個事實打擊地差點暈倒,這是她盼了多少年的嫡孫啊!
而樑瑄在怔怔地坐在一旁,臉色複雜,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只有水蓮輕輕勾起了脣角,隱蔽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眼睛轉了轉,上前對樑瑄勸道:“爺,您也別太傷心了。您雖然失去了這個孩子,但是,上天卻又送給你您另外一個孩子。”
說完,臉上一臉地嬌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然而,樑瑄還沒有反應過來,鄭夫人卻猛然回頭看向她,她狠狠地盯了水蓮好一會兒,才語氣不善地說道:“你便是暄兒新納的那位水姨娘吧?你懷孕的時機可真是夠巧啊!”
水蓮嚇得一個哆嗦,立刻向樑瑄身上靠了靠,尋找安全感,她什麼也不需要說,樑瑄自然會站到她這一旁。
果然,只見樑瑄揉了揉額角,說道:“母親,您這是做什麼?水蓮懷孕了,您怎麼反而質問她呢?您不是想孫子都想瘋了嗎?兒子覺得,您應該感到高興纔對。”
鄭夫人彷彿不認識樑瑄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小鳥依人的水姨娘,肺都快被氣炸了——
她最看重的兒子,竟然爲了這麼一個玩意兒反駁她?甚至連自己的嫡、子死了都不在意,他這到底是怎麼了?她怎麼有些不認識他了。
不過,鄭夫人畢竟不是一般人,忍耐能力無比強大。
她雖然恨不得將勾引自己兒子學壞的小賤人碎屍萬段,但是,既然兒子護着她,她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對付她!免得兒子跟她離心。想要對付這麼一個賤人,可不需要傷了母子倆的感情。
這麼一個賤婢,還想生下魏國公府的長孫,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鄭夫人好不容易纔平靜了情緒,才和顏悅色地說道:“暄兒說的對,母親這是傷心過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無論如何,府裡添丁進口都是一件喜事。趁着太醫還沒走,讓他親自給你把把脈,順便也給你好好補補,懷孕可是件大事馬虎不得。”
水蓮一臉嬌羞地道謝了,再看向躺在牀上無人問津的吳月嬋,臉上不免露出一絲得意來。
卻不知,鄭夫人轉身走後,立即派人去查樑瑄的房裡事。因爲以前樑瑄一向潔身自好,就算有個妾室通房,也基本都是她做主納的,樑瑄從來不會迷戀女色。
就算是他親自納了水蓮,她也只是以爲這是吳月嬋的安排,畢竟這都是大戶人家的常例了。主母懷孕,給身邊的丫鬟開臉,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現在看來,卻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其實這件事,鄭夫人身邊的人都清楚的很,只是見鄭夫人不問,她們也不好多說,免得得罪暄四爺。
現在,聽到鄭夫人讓她們去查這件事,立即就將自己知道的消息都事無鉅細地告訴了鄭夫人,將鄭夫人氣得目眥欲裂,立即就要派人將那引誘樑瑄墮落的苗姨娘和水姨娘都打了板子發賣出去。
怪不得她的乖孫兒會出意外,原來竟然是被這兩個賤人連累的。真是家門不幸啊!
虧那苗姨娘還曾經是她身邊的人,竟然敢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來,果然統統該死!
鄭夫人這次動了真怒,立即派人將樑瑄和那兩個賤人都傳喚過來。
她雖然顧忌自己兒子的臉面,不想讓這些賤人們影響母子之間的感情,可是,在得知兒子在她們的影響下,做出的荒唐事時,她卻覺得自己絕對不能縱容他們了,必須快刀斬亂麻將她們處理掉,免得樑瑄被她們給毀掉。
那水姨娘恰逢春風得意,剛給自己身邊的丫鬟們發了賞錢,此刻聽到鄭夫人傳喚,不由有些納悶。
鄭夫人剛見了她,怎麼又傳喚她?她難道不知道她肚子里正懷着她的乖孫子?難道就不怕累着她的孫子?水姨娘心裡有些委屈。
但是轉念一想,或許是鄭夫人想要賞賜給她東西呢!水姨娘這才高興起來,喜滋滋地跟着鄭夫人身邊的丫鬟去富貴園。
沒想到,她到了富貴園的客廳後,卻發現不但樑瑄在場,甚至連她最忌憚的對手苗姨娘也在。
她雖然已經從苗姨娘那裡奪了寵愛,但是,她卻發現,樑瑄對苗姨娘還是有幾分眷戀的,甚至,每隔幾天都要去她那裡一次,對她的賞賜也不薄,讓她對苗姨娘十分敵視。
難道是苗姨娘在鄭夫人面前上了她的眼藥,又或許是想趁着她懷孕的時候,趁機奪寵?
真是其心可誅!
水姨娘狠狠地瞪了苗姨娘一眼,這才嬌弱地被丫鬟扶着去跟鄭夫人行禮。
她沒打算真跪下去的,因爲就算是看在她腹中的那塊肉上,鄭夫人也不會讓她真地跪下。
因此,水姨娘慢吞吞地屈着膝,就等着鄭夫人喊她起來。
可沒想到,她的腿還沒跪下去,卻被人從後面狠狠地踹了膝窩一腳,“砰”地一聲,跪在地上。
“啊——”水姨娘慘叫一聲,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樑瑄見到自己的心肝寶貝被這樣對待,也怒了,他上前一步,將腳踹水姨娘的呂媽媽一把推開,卻依舊不解氣,不顧呂媽媽是鄭夫人的心腹,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怒道:“刁奴,誰給你的膽子如此對待水姨娘?若是傷了水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殺了你也賠不起!”
呂媽媽被當衆扇了一巴掌,羞憤難當,恨不得立即撞柱自盡。她一向是鄭夫人跟前的體面人,何曾受過這等侮辱?
“你才放肆!你還不給我跪下!”鄭夫人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如此糊塗,如此十分不分,氣得渾身直髮抖。
“母親?”樑瑄驚愕地看着鄭夫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還不給我跪下!”鄭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顫抖地指着他怒道。
樑瑄沒辦法,只好跪了下來。苗姨娘見到情形不妙,也跪在了兩人身後。
“蒼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會生了這麼一個糊塗頭等的兒子?不,這絕對不是我的兒子,一定是你們帶壞他的對不對?你們這羣賤婦,看我繞過你們哪個?”
鄭夫人簡直瘋癲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依舊捂着肚子哼哼地水姨娘面前,一手抓住她的頭髮,一手狠狠地向她臉上扇去。
一邊扇她耳光一邊喋喋不休地狂罵不已。
“……不要臉地伊娃蕩婦,你不是喜歡男人嗎?本夫人就把你賣到青樓你去,看你還怎麼勾引暄兒……”
樑瑄在鄭夫人開始打水姨娘時,就想要阻止,但是看到鄭夫人如此瘋癲的樣子,再加上孝心作祟,他終究還是沒敢太過違背鄭夫人的意思。
但是,當他聽到鄭夫人要將水姨娘賣到青樓去的時候,卻再也忍不住了,跪着向鄭夫人求情道:“母親,您看在水蓮肚子裡孩子的份上,就饒過她這次吧?您剛失去了一個孫子,難道還想再失去一個嗎?”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鄭夫人反而想起來了,她看也不看樑瑄一眼,只是盯着水蓮那張豬頭臉,道:“就憑你這個賤婢,還想生下我們國公府的長孫,你配嗎?”
說罷,竟然擡起腳,狠狠地揣在了水蓮地肚子上。
水姨娘慘叫一聲,捂着肚子向旁邊倒了下去。
“水蓮!”樑瑄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立即爬到水姨娘旁邊,看着從她身下流出來的血跡,他直接愣在了當場。
樑瑄這人有些些癡,而且是個感情至上的人,當他喜歡一個人時,恨不得將她寵到天上去,無論爲她做什麼都願意。以前的吳月嬋、苗姨娘,現在的水蓮,都是如此。
但是,當他不喜歡了,自然會棄若敝屣。
此刻,見到此時他最喜歡的女人躺在血泊裡,他眼睛一下子紅了。他站起身來,恨恨地看着鄭夫人,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
鄭夫人被樑瑄冷漠地目光給嚇住了,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恐懼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想做什麼?”
但隨即,她就不害怕了。
面前的這個人可是她的兒子,他再寵一個女人,難道還能超過她這個母親不成?甚至,從未被兒子冒犯過自己威嚴的鄭夫人,心裡反而升起一股邪火來。
“來人,將這個賤人拉出去喂狗!”鄭夫人冷聲吩咐道,順勢擋在了樑瑄和水姨娘之前。
“住手!”樑瑄心神欲裂,伸出手臂狠狠地推開了鄭夫人,撲到了水姨娘之前,對着衆人威脅到:“我看誰敢動她?”
卻沒發現鄭夫人被他那一推,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腦袋狠狠地碰到了客廳一側的桌角上,立即暈了過去。
“夫人——”一衆丫鬟婆子都顧不上樑瑄了,趕緊去扶鄭夫人,激靈地已經去請太醫了。
樑瑄正抱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悲情落淚,突然發現圍着自己的人都散開了,心裡一喜,正要抱着水姨娘離開,眼神地餘光竟看到衆人是向鄭夫人涌了過去。
他心中一驚,也顧不上水姨娘了,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粗魯地撥開衆人,卻見到自己的母親正額頭帶血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不敢相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猛地倒退了幾步,緩緩說道:“不,不是我,不是我,母親您可千萬別怪我……”
“不是你是誰!”明玉怒視着他道,現在她早已經將對他的一點傾慕給放下了,因爲,現在的樑瑄已經不是她傾慕的那位才風流多情的才子了,他已經墮落成了一個貪花好色的紈絝。
“你爲了區區一個賤人,竟然傷了自己的母親,你根本不配爲人子。”
“不,我不是故意的,不,這不是我做的,這不是我做的——”樑瑄大吼一聲,不顧暈迷的母親和倒在血泊裡的心愛之人,就這麼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爲了魏國公府的前途,也爲了自己這個最看重的兒子的未來,鄭夫人甦醒之後,強忍着掐死樑瑄的慾望,立即下了封口令。
可惜,這麼大的醜聞,即便極力掩蓋,卻依舊以不可阻擋的速度速度極快地傳了出去,全京城都是一片譁然!
雖然幾乎每家都有幾件糟心事,可是卻都沒發展到這種程度!
本朝以孝道治天下,孝道大過天!
可是有人卻偏偏在天子腳下,做出了這等禽獸不如之事。忤逆父父母已經是重罪了,打傷父母,那更是不能饒恕!
可惜,鄭夫人就是不鬆口,只說頭上的傷是自己碰到的,讓樑瑄逃過了牢獄之災。
但是,樑瑄的仕途之路依舊走到了盡頭,他被直接擼掉了官職,甚至以後也不能夠再做官。
有人把楚瑤作爲清平縣主時候的事情又挖了出來,本來鄭夫人逼死清平縣主就已經讓魏國公府的名聲臭大街了,可魏國公府不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現在的魏國公府,已經直接上升到了臭不可聞的地步,所有人都開始嫌棄他們。
甚至就連與魏國公交好的人,都對他們退避三舍,彷彿他們是瘟疫一般。
其實他們也跟瘟疫差不多了,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萬一別人認爲他們跟魏國公府那些人一個德性,他們豈不是要冤枉死了。
朝中甚至已經有人開始上書,讓天順帝撤掉魏國公的職務,再另外派人去接替魏國公掌握軍隊。
不過,天順帝暫時還沒有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