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一如既往的和睦，顧家幾年來難的團圓，那氛圍堪比大年三十。
顧母季蘭這幾日氣色不錯，天天在醫院呆着乏味了，便出院了回家了。看着小孫子乖乖的自己拿勺子吃飯，弄得滿嘴滿桌都是米粒，卻還是津津有味的搗騰着，病容上溢滿微笑。
簡璃見孩子們弄得太邋遢，忍不住輕聲的責備，“小晴，小航，慢點吃，你們看弄得到處都是，多不衛生呀，大家還要吃飯飯呢。”
顧老夫人一聽，趕緊替重孫說話，“小孩子正常的，讓他們隨便吃吧，打翻盤子都沒關係。別人家的孩子四五歲還要大人追在屁股後面餵飯，看我們乖乖多能幹！不滿四歲就自己吃飯了！”
顧老夫人中風後一直行動不便，可這幾日有重孫子陪着，說話格外利索。
小晴和小航聽到太奶奶似乎在誇他們，都揚起小臉甜甜的賣乖，“太奶奶，我們很早就自己吃飯飯了，媽媽忙，我們自己吃。”
在座的一羣大人見孩子們這麼懂事，揚起的小臉上滿是飯粒，要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心裡歡喜的不得了。
“來，過來，奶奶給你們擦擦……”顧母季蘭見飯粒都要進孩子的鼻孔裡了，怕他們嗆着，拿起紙巾探身過來。
“伯母，您不用管他們，等吃完飯我來收拾——”簡璃見顧母季蘭動身都困難，趕緊阻止，可話還沒說話，顧母季蘭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
老人家條件反射的用手裡的紙巾捂住嘴，想要瞞過孩子們什麼，卻還是露了餡。
桌上，隱隱可見斑斑血跡——
顧念辭趕緊起來照顧妻子，顧念琛看見那飛濺的血跡，頓時腦子嗡的一聲，起身撲了過去，“媽，媽，您怎麼樣了？”
顧母季蘭仍舊咳嗽，卻揚揚手，示意兒子不要擔心。
顧念琛似乎察覺到什麼，擡頭嚴肅的看着父親，“爸，媽出院回來，到底是什麼原因？是近日來身體好轉，還是——病情已經無法控制了？”放棄治療？
顧念辭臉色瞬間嚴肅起來，見已經瞞不過兒子，沉重的道：“是已經無法控制了……你媽說反正時日不多了，想在家裡呆着，陪着孩子們……”
顧念琛心裡重重的一顫，怔怔的看着母親，大掌忍不住捏緊，簡璃看着男人心痛的模樣，悄悄的捏起他一隻手。
顧母季蘭平靜下來，不着痕跡的把手裡沾滿血跡的紙巾揉進手裡，強撐着安慰兒子，“琛，我沒事，真的，吃飯吧。”
顧念琛忽的爆發，“媽，你們還想瞞我和姐姐到什麼時候！我已經錯過了四年，爲什麼到現在你們還不肯給我盡孝的機會！”
顧念涼淚水猛的流下來，也去勸母親，“媽，你回醫院吧。醫生上次會診不是拿出了手術方案嗎？治療總比放棄好啊！治療，就有恢復的可能，如果我們就這樣放棄了，那不是一點點的希望都沒有了嘛……”
顧母季蘭看着孩子們傷心的模樣，胸口更疼了，已經分不清是生理的疼痛還是心理的疼痛。
簡璃抱着孩子們過去，紅着眼道，“小晴，小航，你們跟奶奶說，讓奶奶去治病病，治好了病病，以後天天陪着小晴和小航玩。”
小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什麼，哭着嗓音拉着奶奶的衣服，“奶奶，你去治病病吧，治好了病病，以後陪小晴和小航玩……奶奶，嗚嗚——”
一頓和樂融融的晚餐頓時氣氛凝重，顧母季蘭忍不住哽咽起來，顫抖着手撫着孫子們圓圓的小腦袋，“好，好，奶奶去治病病，以後陪小晴和小航……”
想不到顧念辭苦口婆心的勸說都沒有成功，兩個孫子一開口老伴就同意了，看來人到晚年，更在意的就是後輩的態度。
顧母季蘭既然答應，顧念琛立刻撥打了軍區醫院的電話，救護車一會兒的時間就到了，把顧母季蘭送回醫院。
接下來的日子，顧母季蘭一直配合治療。想孩子們了，就吩咐人去接過來，孩子們玩累了，就在病房裡的休息室睡覺。
單玲父母回來後，一家人聽說顧母季蘭的病情加重，趕緊前來探望。
大人們聊着，單玲靜靜的坐在一邊，挽着母親的胳膊。
顧念航午睡醒來，像個混世小魔王一般，坐在電動小轎車上，從休息室一路開到大廳。
單羣夫妻嚇了一跳，看着孩子，“這——這是——”
顧念辭笑着抱起孫子，“這是琛的孩子，我們的孫子。”
單家兩老看着孩子不吃驚，可還沒平靜下來，一個護士又牽着剛剛睡醒的顧念晴出來，頓時兩人更加石化。
顧母笑着解釋，“是一對龍鳳胎。”說完，衝孫女招手，“小晴，到奶奶這裡來。”
顧念晴乖乖的過去，被護士抱上牀。
單家兩老看着兩個孩子，又看看自家女兒，眼裡的擔憂顯而易見。
“真想不到，琛的孩子居然都這麼大了。”單羣消化了這個消息，感慨道。
顧念辭意味深長的看老友一眼，似乎在表達歉意——兩個孩子終究是不可能的。
單羣明白其中的意思，回以一個安慰釋然的眼神。從當年琛要悔婚的一刻起，他們就知道這兩個孩子是不可能的。
單玲的視線從孩子們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沒有移開過，總是在兩個孩子身上不停的徘徊。單母感覺到女兒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漸漸的緊了，便示意丈夫離開。
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單家三人便起身告辭。兩家關係有些尷尬，顧念辭便也不多留。
出了醫院，單羣見女兒好久沒說一句話了，擔心她又發病了，“玲兒，你怎麼了？”
單玲忽的一驚，擡頭看着父親，“沒怎麼啊……”見父母還是擔心的眼神，她又安慰，“爸、媽，你們不要擔心，我現在不是很久沒有發病了嗎？他孩子都這麼大了，我已經看開了。”
兩老一聽頓時開懷，“那就好。哎，也不知道是造的什麼孽啊，怎麼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這一日，簡璃來探望顧母季蘭，順便帶着孩子一起過來。正陪孩子們玩的開心時，顧念柯一個電話打過來，說程又藍又在發脾氣了，他招架不住，她就快生產了，打不能打，罵不能罵的，只好場外求助了。
簡璃想着程又藍髮起火的樣子，又想想顧念柯一個大男人低頭哈腰的模樣，頓時哭笑不得。掛了電話，簡璃招呼孩子們，“媽媽去看藍藍阿姨，你們是跟媽媽一起去呢，還是在這裡陪奶奶？”
病房裡各種各樣的玩具模型，顧念航玩的正起勁，頭也不回的道：“媽媽，再見。我在這裡玩吧。”
顧念晴卻昂着小腦袋，“媽媽，小晴想去看藍藍阿姨肚子裡的小弟弟。”
簡璃見今天只有顧母季蘭一個人在，兩個孩子都留下怕老人家顧不過來，就抱起小晴，“伯母，我帶着小晴走，小航在這裡陪着您。”
顧母季蘭點點頭，“好，回頭我讓人送小航回去。”
小小晴搖着小手，“奶奶再見。”
簡璃走後，顧念航一個人繼續玩着。早上起早了，吃過午飯，小傢伙就開始犯困，不停的揉眼睛。
顧母季蘭吩咐小護士把孩子帶到休息室去睡覺，小護士也很喜歡他們，高高興興的抱起孩子，哄睡着後，就放在休息室的牀上。
護士安頓好顧念航，回頭見顧母季蘭也睡着了，過去檢查一下她的各項指標，沒有問題後，輕輕帶上門出去了。
顧念辭上午有一個重要會議，開完會就匆匆趕回來了。推門進去，見妻子還在睡覺，怔怔的站了一會兒又退出去。
剛出病房的門，手還沒有從門把上放下，一個小護士焦急的衝過來，看見顧念辭，惶恐的道：“顧部長，您孫子不見了！”
顧念辭一時沒反應過來，扯着小護士離開病房一些，“誰不見了？”
護士害怕的都要哭了，知道首長是擔心孩子的奶奶聽到了這個消息，壓着聲音跺腳，“小航不見了！”
“什麼？怎麼會不見的？”顧念辭如遭雷劈，強自鎮定下來，“你先不要慌，慢慢說，怎麼回事？”
小護士帶着顧念辭進休息室，“中午，小航困了，我就哄了他睡覺，平時都是在這裡睡的，可是我剛剛進來看，孩子居然不見了！”
顧念辭眉毛一挑，連忙問道：“時間有多久了？”
“不知道，我摸被窩，已經是涼的了。”小護士又驚又怕，她是這間病房的值班護士，高幹病房，可是出了名的難進，她這次闖禍，別說是保住這裡的職位，恐怕連這飯碗都要不保了。
顧念辭知道現在不是責備人的時候，腦海裡快速的分析了一下，吩咐小護士，“這件事，你千萬不要讓他奶奶知道，她要是問起，你就說孩子想媽媽了，睡覺起來後就回家了。”
小護士連連點頭，緊張又鄭重地答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