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其實並不明白李思清讓他來幹什麼,他能理解的只是那句協同辦案,見袁統領這麼說,揹着手冷着臉,大馬金刀往上首一坐,“是咱們禁軍的案子?怎麼回事?你們先跟我說說。”
陸太監腦子裡轉的飛快,這位高王爺是前朝大長公主的嫡親孫子,可從前朝到本朝,這位份不降反升,如今倒排在靖海王府前頭去了,可見他這聖寵正隆着呢,最要緊的是,高家和李家這莫逆之交,娘娘是這位高王爺的乾妹妹,聽說高王爺跟李家兩位爺一向兄弟相稱……
他來,總不可能壞了娘娘的大事。
“依我看,咱們都是領了旨意的,要不?跟陛下說一聲?正好查了這些,也該去給陛下稟報一聲。”再怎麼着,陸太監也沒敢自作主張,指着自己掏出來的那張紙笑着建議。
袁統領暗暗罵了幾句,這單子上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他又不知道,可這個死閹人卻非要說是他和他一起查出來的!這責任非得扣到他頭上!偏偏他又不敢得罪他!去稟一聲也好,他要當面和陛下說清楚,這單子上名字,是他陸成提供,他還要查證了才行!
“行!你們去吧,我在這兒等着!”兩人的話小高聽的明白,揮手示意兩人快去,他一來不願意見陛下,二來,他要在這兒等李思明,大郎交待過,讓他在這兒等李思明,沒說讓他跟着這兩位!
袁統領和陸成進到大殿時,大理寺卿周成正在殿內對着端木華滔滔不絕,端木華見兩人進來,急忙招手示意,“你倆個來的正好,周卿正在說這樁案子,好了,這樁案子就依周卿,你來統總,好好查清楚,好了,去吧!”
不等袁統領和陸成說話,端木華就揮手把三人往外打發,看樣子是被周成煩的夠愴了。
三人出來,周成先抹了把汗,又轉回身,一臉嚴肅的理好衣服,衝大殿跪倒,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響頭,直把袁統領看呆了,“周寺卿,您這是……怎麼又……”袁統領曲起手指,做了跪磕的動作,周寺卿雖站起來了,還是一臉敬仰的看着大殿道:“陛下真是千古一帝!英明之極!堯舜禹湯!有如此英明之主,實在是我等之大福!大福啊!”
袁統領敬佩之極的仰視着周成,馬屁拍到這份上,他這會兒可沒有這份功力!
陸成從眼角橫着周成,此成還真不如他這個成!
周成既統總,這審案的地方就由禁軍衙門改到了大理寺,這一下是完全名正言順了,國有案,自然是有大理寺審理。
李思明已經找到小高,兩人直奔大理寺,也不說什麼,就是站在一旁看審案子。
出乎袁統領的意料,周成拿到陸成那張紙,一目十行掃了一遍,將紙遞給袁統領道:“袁統領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若沒有,就煩袁統領着人把這紙上諸人好生請來,咱們這就開始審問,還請兩位做好準備,人一來就開始審問,今兒就算審到明天早上,也要都審問一遍再說!”
袁統領這回痛快了,令人抄了單子就往外走,如今有頂在前頭的帶頭大哥了,他還怕什麼?
袁統領帶着禁軍四處拿人圍府,大理寺燈火通明審問聲一夜沒停,和熊葉靈兩次接近端木華有關的人全數抓進了大理寺,這讓整個京城一時噤若寒蟬,陛下這是要幹什麼?是陛下?還是娘娘?
熊家二房還在懵懂中,熊大學士已經明白過來,只嚇的從裡到外透心冰涼。
“去看看,被圍了沒有?”熊大學士啞着嗓子吩咐熊侍郎,熊侍郎搖了搖頭,“阿爹別擔心,外面好好兒的,這事跟咱們沒關係,您不是說……”
“蓁姐兒呢?趕緊讓人去找她,讓她進宮,這就進宮!求娘娘饒命!熊家知道錯了,求娘娘高擡貴手!”熊大學士急急吩咐,熊侍郎臉色煞白,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晚了,阿爹,蓁姐兒早就回來說過,她說……如今哪還來得及?”
熊大學士臉上白的一絲血色也沒有,“把六哥兒送出去,送回老家,還有五哥兒,七哥兒也送走!快!”
“阿爹!”熊侍郎腿一軟,“阿爹你別嚇我,不至於吧?何至於此?咱們……咱們沒做什麼,也就是袖手旁觀……給二房找了幾條門路,她怎麼能知道?她何至於此?”
“女人!女人講什麼至於不至於?這是我的錯!是我錯估了,是我……趕緊讓人送六哥兒他們走!再遲就來不及了,熊家,總得留在條血脈!”熊大學士老淚縱橫,熊侍郎跌撞出去,連讓人傳話都忘了。
天剛矇矇亮,熊家京城這一支兩房,熊大學士府和熊家二房,都禁軍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成等幾個人這一趟辦案迅如雷霆,第二天早朝後,周成和袁統領、陸成三人,就遞了份聯名的摺子上來。
端木華接過摺子,看着上面血淋淋一長串的人名,心不禁縮了縮,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沉默片刻道:“三位辛苦了,先退下歇一歇,等朕好好看一看。”
周成等人答應了退出,端木華拿着摺子又看了一遍,呆了片刻,轉身往後宮進去。
“真要殺這麼多人?”端木華將摺子攤在李思淺面前,低低問道。李思淺拿起摺子,細細看了一遍,又將附在摺子後面的說細案情極仔細的看了一遍,歪頭看着端木華問道:“這裡有不合刑統國法的地方嗎?”
“若照謀殺皇帝算,沒有。”端木華伸手拉過李思淺,“淺淺,不過是個癡心妄想不知進退的蠢女人,不理她就是了,如此大動干戈……一個蠢女人,哪裡值得!”
“那碗湯裡確實沒有奪命的毒藥,卻有讓人迷失的春藥。”李思淺仰頭看着端木華,“要是真喝了那碗湯,你能控制得住自己一直清明?若是失了身呢?你怎麼辦?這和謀殺你有什麼分別?再說,熊葉靈一而再、再而三的賄賂朝中官員和禁軍,一而再、再而三的直闖到你面前,卻幾乎不受什麼懲罰,或是隻是她受了些許懲罰,那幕後策劃、幕後協助之人安全無事,那以後得有多少效仿者?”
李思淺的語調聽起來安安閒閒,話卻步步緊逼,“今天是爲了****你,是想得到你的寵幸,你看着美人兒,不過是一出鬧劇,你覺得賞心悅目,可若有一天被有心人利用,美人兒成了毒夜叉,你怎麼防?那拿慣了賄賂,習慣了給美人兒開路的朝中諸官、諸位禁軍,他們能分辨哪些是要獻身給你的美人兒、未來的寵妃,哪些又是來要你命的歹人?”
端木華臉色微微有些發青。
“今兒我做這個惡人,殺掉這一批投機的小人,也許是重了些,卻能絕了後面無數個這樣的人、這樣的事,這是大慈悲。”李思淺看着端木華,目光裡沒有商量的餘地。
端木華輕輕嘆了口氣,慢慢研了點硃砂,提筆在摺子上寫了個‘準’字,摺好摺子,吩咐給周成等人送去。
從禁軍衙門轉到大理寺,關押在大理寺後園一間小院裡的熊葉靈,聽一名大理寺推官不緊不慢的唸了旨意,圓瞪着眼睛,不停的搖頭,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這會是陛下的意旨,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那個天神般英武帥氣、天神般睿智仁慈的陛下的意思!這不可能!陛下衝她笑的那些溫存柔和,陛下是喜歡她的!這不可能!
“我要見陛下!我要當面和陛下說!你們一定是假傳旨意!這旨意是假的!陛下不會這樣對我!陛下對我那麼好!陛下對我有情!”熊葉靈頭搖的太厲害,已經有些頭暈腦暈、語無倫次了。
大理寺推官眼裡竟沒有什麼同情,重重往地上呸了一口,“不知天高地厚!你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家!就爲了你要飛個枝頭變鳳凰,多少人成了刀下之鬼!呸!”
推官的姻親,兵部一個書辦,因爲收了二十兩銀子,眼開眼閉了一回,這一趟問了斬立決,全家發配三千里外,何其悽慘!
熊葉蓁渾身麻木的跪在榻前,李思淺端坐榻上,冷眼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聲調平平的開口道:“老四過來求我,就跪在你跪的地方,說要拿靖海王爵,還有他的性命,要換你和你孃家人的性命。”
熊葉蓁伏身磕頭不已。
“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想,你沒有錯,你們熊家長房也沒有錯,是我遷怒,是我不對。”李思淺嘴角勾出絲絲譏諷的笑意,熊葉蓁不敢擡頭,只連連磕頭喃喃:“不敢!不敢!”
“我最厭惡的就是你們這種人!從前大長公主也常說,你們這一樣人最該殺!”李思淺一個殺字,聽的熊葉蓁機靈靈打了個寒噤。
“你們明知道熊葉靈要做什麼,看的清清楚楚,你們袖手看着,打的不過是成敗皆宜的主意,熊葉靈若成了事,你們就撲上來,錦上添花,享受同姓一個熊字的福廕,熊葉靈若不能成事,你們不過花功夫白看了一場熱鬧,一絲兒損失也沒有,說不定還能到我這兒來表個功,把熊葉靈跺上幾腳。”
李思淺輕笑了幾聲,熊葉蓁只覺得後背汗水一層層往外滲。
“你們以爲只要袖手站穩了,不動聲色撥撥火、吹吹風,成與不成都連累不到你們,左右你們都能受益。呵!”李思淺一聲嗤笑,“真當別人都是傻子麼?上一個當別人都是傻子的是先靖海王妃林氏,如今輪到你了?”
“臣妾不敢!”熊葉蓁勉強說出了句話。
“我真想滅了你們熊家整族!”李思淺咬牙道,熊葉蓁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空了,她的父母、她的哥哥妹妹們、可愛的小侄子侄女兒……
“可惜我答應了老四,你可真是幸運,熊家可真是幸運,有老四護着你們,護着你們這羣目無他人的渣子!”李思淺居高臨下眯眼看着熊葉蓁,“你是端木家的媳婦兒,往後就好好兒的做端木家的媳婦兒吧,好好修心養性,凡做事前,先按着自己心口問一問,所謂離地三尺有神靈,那離地三尺的神靈,就在你心裡,就是你的心,這自作聰明、這機關算盡的事,還是少做吧,起來,退下吧!”
熊葉蓁退出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只想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