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繡花鞋一絲不差的落在沈清讓的後腦勺上,又重重的摔在地,衆人順着那隻繡花鞋看過去,就看見氣急敗壞、一瘸一拐衝着沈清讓追上來的童小姐。
一行人沒料到忽然發生這樣的變故,不由得都瞪大了眼睛,饒是見多識廣的崔華鎣的教引嬤嬤,也不由得張大了嘴,嘴脣動了動想說些話,卻一個字也沒說的出來。
今天英國公府也有一位姑娘被封了郡主跟着九公主和親東瀛,誰知道人才送走沒多久,這邊廂那位郡主的親兄嫂就又在皇覺寺鬧了起來.......英國公府果然如外頭傳說中的那般,已經雞飛狗跳雞犬不寧了啊。
沈清讓脖子上、臉上都有幾條鮮紅的抓痕,正往外滲血,他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裡都察覺不到疼,直到頭髮被童芍抓着往後扯,他不得不打了個趔趄纔算站穩的時候,他才真正回過神來,嫌惡又不屑的看了童芍一眼,摸着後腦勺狠狠的一甩袖子,把不依不饒的童芍甩的往後倒退了幾步,飛快的跑了。
童芍一隻腳只穿着一雙靴襪,踩在地上居然也感覺不到冷,愣愣的看着沈清讓的背影半響,捂着臉在原地大哭起來。
嚮明姿嘆了口氣,伸手扯了扯宋楚宜的手:“我們還是先走吧......”這位童小姐是個怎麼樣的人,最近她們可算是都長了見識,碰上這樣喜歡撒潑打滾的,怎麼樣都是吃虧。
宋楚宜才點了點頭,那頭的童芍就又猛地老鷹撲小雞兒一般的朝她們撲過來,嚎啕大哭之餘居然還有空一邊罵出一串不堪入耳的話:“小蹄子.......”
許媽媽虎着臉跟崔家的嬤嬤擋在宋楚宜跟前,毫不猶豫的把童小姐給制住了,略帶着些不耐煩不卑不亢的把童小姐往後輕輕一推:“姑娘請自重......”
童芍呆愣着像是一隻被拔了毛的母雞,整個人的精氣神彷彿就在這麼一陣時間裡都用光了。自重......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刀一樣鋒利而尖刻的捅進她的心窩裡,幾乎要讓她站立不住。
她終於知道了後悔的滋味,她原本以爲她對沈清讓有足夠的無限的愛意,這些愛意足夠支撐她跟沈清讓恩恩愛愛的走完這一世,可是這才半年不到,她就已經被沈清讓的不冷不熱磨掉了所有熱情......
崔華儀擁着宋楚宜的胳膊轉身就走,一面走又忍不住嘆氣:“費盡心機嫁過去又怎麼樣?現在才定了親,還沒成親呢,就跟烏眼雞一樣......”
宋楚宜沒回頭看,沈清讓的憔悴還有童芍的跋扈都已經跟她沒有關係。
人生就是這樣,種什麼,收什麼。權勢嫁妝也好、真情實意也罷,選什麼都無所謂對錯,但是,你不可能什麼都要。最重要的是,選了就不要後悔。
一旦後悔,這輩子就已經輸了。
小范氏沒跟那些夫人們一樣去皇覺寺湊這個熱鬧,她已經拜了整整將近二十年的菩薩,可是她淪落苦海受苦受難,到最後也沒見菩薩來救她一救,拉她出這個苦海。
她此刻正不安的坐在重音坊的二樓雅閣,整個人如同一張繃緊了的開了弓的弦,忐忑得幾乎握不住手裡的茶杯-----纔剛下了八寶山,她正準備去找宋六小姐說話,就有個使女打扮的姑娘撞到了她身上,給她遞了張紙條,當時人來人往,各家府裡跟來伺候的使女也多不勝數,她根本不知道是誰遞來的,只是一打開整個人都怔了-----就算是她跟韓止再不親近,也認得出來這就是韓止的親筆。
她說不清那一刻心裡升騰起的到底是興奮還是激動多一些,極盡所能的剋制住了沒有露出異樣來,照着信上所說直奔重音坊二樓這間臨街的雅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在漫天的喧鬧裡聽見了自己這扇門吱呀一聲的響,整個人立即忍不住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進來的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眼睛發酸,不可抑止的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韓止並不喜歡母親,就算是到了這一刻,他原本也沒想過來找小范氏。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當混在人羣裡看着幾乎哭死過去的小范氏,他又隱約覺得有些心痛------或許這世間上真有血濃於水這樣的說法。就像到頭來,他引以爲依靠的姨母纔是真要他死的幕後黑手,而一直以來對他不冷不熱的母親卻還記得給他兌些銀票,交代關海叫他快走。
小范氏的手已經出了汗,黏在手心裡溼答答的叫人難受,可她此刻什麼也察覺不到,艱難的嚥了幾下口水,才嚥下了哽咽跟難過,勉強的扯出了一個說的上笑的表情:“你.....你沒事......”
知道韓止沒事,開心過後更多的就是驚嚇和擔驚受怕,小范氏立即覺得自己心如擂鼓,來不及等韓止說些什麼,就撲上去一把攥住了韓止的手腕,結結巴巴的叫他走:“你千萬別再去找你姨母........這次你出事....跟你姨母脫不了關係,她們不會幫你的。要是知道你還活着......要是知道你還活着......”她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和後怕。
韓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小范氏這句話震得一驚-----在他眼裡,小范氏向來比他還要像姨母的提線木偶,幾乎是姨母叫她做什麼,她就要做什麼,好似從來沒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如今,小范氏站在他跟前,義正言辭的提醒他,不要去找大範氏幫忙。
他眯着眼睛立在小范氏跟前,眼角眉梢都透出冷硬和陰沉:“你怎麼知道是她害我?你還知道些什麼?”
小范氏攀着他的手臂,頭一次沒有被他甩開的驚喜還洋溢在心底,聞言就垂了眼皮,半響才低低的笑了一聲,這一聲笑既有無奈也有認命,更多的卻是嘲弄,聽的人忍不住心酸。
緊跟着韓止就聽見她聲音低低的嘆了一聲:“我怎麼不知道呢?從我和她一起來京城的那一天起,她就從來沒熄過要我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