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舞霞估計的一樣,方冀確實想成爲胡三的智囊,但與此同時,他揭出了另一件事。雖然張子善明裡暗裡都稱呼宋維善“老師”,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宋維善的關門弟子,但依方冀所言,他們雖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
這話讓宋舞霞完全糊塗了。以張子善的表現,他與她的父親簡直就是“情同父子”,對她亦是愛屋及烏。雖然她也曾懷疑這些都是他演出來的,可即便他騙了她,又怎麼能騙過全京城的人。可若說方冀在挑撥離間,他似乎又沒這麼做的動機。
宋舞霞打量着一臉笑容的男人,客氣地說:“多謝方公子提醒,只是,有關您說的事,我畢竟只是一介女流,所以……”她歉然地笑笑。
“在下明白郡主的意思。今日在下冒昧前來,主要還是爲了讓郡主知道,在下願意爲朋友做任何事情,哪怕那位朋友已經全完不記得在下了。”方冀一邊說,一邊直盯着宋舞霞,目光懇切,卻又似打量。
宋舞霞禮貌性地笑笑,爲難地說:“方公子這麼說,我能說的只有一句‘謝謝’,只是,不瞞公子,我早已決定,既然以往的事我都已經淡忘了,那麼我能做的只剩展望將來,畢竟我們都不是活在過去中的。”
方冀不置可否地笑笑,突然說道:“對了,郡主,昨日您去給宋大人拜年的時候,帶了多少隨從?”
宋舞霞被他問得莫名其妙,只能搖頭說不知道。方冀接着她的話說:“那郡主也一定不知道,在您入了宋家之後,有幾個人一直在門外等着你,隨後又一路尾隨您去了昌平王府,但他們卻沒有進府,反而消失在了人羣中。”
宋舞霞心中一凜,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冀依然只是看着她,並不回答,看到她身後的書架上擺着不少書籍,問道:“如果在下記得沒錯,太傅在世時,時常拿在手中翻閱的是《九州列國志》,不知此書現在何處?”
宋舞霞當然知道這本書,她也曾翻閱過,與《史記》差不多,記載了歷朝歷代的大事件以及每代帝王的功過。不過很明顯的,方冀所言是特指某一本書。她雖不知他的意圖,但知道他並不是那種多愁善感,沒事就感嘆上幾句的人,所以待他走後,她去昌平王府的每一個書房找尋此書,甚至連宋允琪的書房都找了,並沒有舊版的,或者說並沒有看到宋維善批註過的《九州列國志》。無奈之下,她只能放下這事。
第二天,按照既定的行程,宋舞霞去了長公主府。因爲是過年,去公主府拜會的人不少,宋舞霞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長公主。與平日一樣,長公主笑着與她閒聊了幾句,之後遣退了服侍的人,問道:“孝和,你老實告訴我,關於辦醫館的事,你是如何對母后說的?”
宋舞霞愣了一下,直言自己只是實話實說,又說了太后打算讓宋墨黛主理此事,她正因此而煩惱。
聞言,長公主端起茶杯,遲疑片刻問道:“孝和,你莫要怪我多事,爲何我覺得你們姐妹之間似十分疏離?”
宋舞霞與宋墨黛的感情不好,她住在怡景山莊期間,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事實上,倒不是宋舞霞不願扮演“姐妹情深”,而是她覺得宋墨黛也對她淡淡的,她也就懶得去經營這種表面上的關係,若是旁人像長公主這樣問起,她可以說:“其實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與貴妃娘娘相處,因爲她是我的姐姐,但我卻忘記了她,她說起以往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每次見面,都徒惹她傷心。”
長公主當然不會被這麼幾句話忽悠,她問道:“既然如此,太后這麼做,你們正好可以修補姐妹關係,又爲何煩惱?”
宋舞霞咬了咬嘴脣,順着她的話說:“不瞞懿安姐姐,初一進宮的時候,皇上說的‘芽神娘娘’,已經讓我頗爲惶恐……”她擡頭看了一眼長公主,擔心地說:“此番貴妃娘娘再得一個救苦救難的名聲,恐怕就算皇上不疑我們姐妹,世人也會覺得我們是沽名釣譽之輩。”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懿安長公主聽着笑了起來,也不做評論,只是說:“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今兒個雖然纔是初四,但貴妃娘娘已經派人送來了元宵燈會的章程,還勸說母后與皇后娘娘拿出了幾件珍品,甚至連我的東西她都在覬覦。”最後半句雖然說的是玩笑話,但從中不難看出,長公主對宋墨黛的焦急頗有幾分看戲的意味。
宋舞霞也沒料到宋墨黛會如此積極,她有些想不明白她的意圖,對長公主說道:“可能貴妃娘娘是想早些拿出章程,讓懿安姐姐有時間修正。”
“是嗎?”長公主反問了一句,從一旁拿出一本小冊子交給宋舞霞,“你看看吧,這就是從宮裡送來的東西。”
宋舞霞懷疑長公主早就準備給她看這份建議書。她接過,細細看着,越看越驚訝。其實倒不是宋墨黛把整個燈會設計多精緻,多出色,而是她恍然間發現,整個流程與現代的拍賣會差不多。雖說古人也可能懂得拍賣,但宋墨黛設計的現代元素太多,絕不是偶然。
按宋墨黛的計劃,燈會上拍賣的東西並不多,期間雖然有太后拿出來的瑪瑙簪子,皇后拿出來的純金頭面,但大部分都是宮裡日常用的東西,只不過打着太后、皇后,或者皇帝用過,賣的只是一個概念。一個久居深宮的古人怎麼可能懂得這種籌錢的方法,又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出這麼完美的計劃書。她的腦海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不會也是穿越的吧?
很快她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因爲在她看來,一個現代人,即便無奈成了皇帝的女人之一,也不可能徹徹底底融入這個時代,與後宮的一幫子女人爭風吃醋,把自己的將來建築在無情的帝王身上。
“看起來,這東西確實不是你寫的。”
“什麼?”宋舞霞條件反射般迴應,續而才明白了長公主的言下之意,搖頭說道:“懿安姐姐怎麼會認爲這是我寫的?”
“只是這麼覺得而已。不過如果你的姐姐得了母后之命纔開始準備這東西的,那我只能說,以前是我太不瞭解她。”
宋舞霞不知如何迴應長公主,只能再次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份計劃書,隨後把小冊子還給了長公主。長公主接過,隨手扔在了一旁的桌上,問道:“孝和,你回答我一句,你想開醫館,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開醫館當然是爲了救助沒銀子看病的百姓……”
“救治百姓有很多種方法。”顯然長公主並不相信宋舞霞的說辭,“換句話說,母后爲什麼會特意交代我協助此事?”
其實宋舞霞也想知道,在這件事上,太后爲什麼這麼容易說話。本來她還想打探一下長公主的意思,現在聽她這麼問,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說道:“其實太后娘娘突然命貴妃負責此事我也嚇了一跳。上次與懿安姐姐談過之後,我幾乎已經放棄了這個念頭。”
“哦?”長公主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宋舞霞。宋舞霞只能肯定地點點頭。之後兩人又說了一會閒話,宋舞霞便起身告辭了。
一般情況,以長公主的身份,她是不會親自送客的,今日,長公主大概覺得自己追問宋舞霞的時候態度過於尖銳,遂親自送了她去垂花門。垂花門外,宋舞霞的馬車已經在外等着了。她回頭再次說了聲“再見”,正欲上車,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幾個小廝打扮的人。領頭一人喊道:“她就是懿安長公主。”衆人齊齊向前衝去。
長公主府雖有侍衛日夜守護,但這麼多年,從未出過刺客,戒備早就鬆懈了,再加上垂花門內住的都是女人,就更加疏於防範了。
宋舞霞見幾個大漢凶神惡煞的,本能地回頭叫長公主快走。翠羽站在一旁看得分明,那些人嘴上喊着目標是長公主,但劍鋒卻是對着宋舞霞的。她自知身體未愈,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對手,只能盡全力喊着,欲把宋舞霞推入垂花門後。奈何宋舞霞根本不知自己有危險,事情又在措不及防間發生,她根本沒反應過來。
眼見其中一人的劍鋒已經砍向宋舞霞的脖子,翠羽只能擋在她面前,準備硬生生受下這劍,卻沒想到不知道從哪裡飛出一塊小石頭,打落了長劍。緊接着,兩個男人從不同的角落出現,擋住了刺客的攻勢。
雙方的對打中,翠羽看得很清楚,行刺的人武藝極高,很快前來救援的兩人已經落了下風。幸好,公主府的侍衛已經趕到。刺客們見自己佔不了便宜,飛身而去。
宋舞霞愣愣地看着一瞬間內發生的種種。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又是怎麼結束的,唯一知道的,前來營救她們的兩人,其中一人她認識,他是方冀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