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宋舞霞說要找廚娘,陳二狗不好意思地說:“小姐,山寨暫時沒有廚娘,不過您放心,夫人過世前就吩咐我去甘州買丫鬟,婆子,甘州路途雖然遠了些,但去的人都走了一個多月了,應該快回來了。”
這回愣住的是宋舞霞了,爲什麼是甘州?轉念想想,她明白了。宋清霜認爲她一定會嫁去甘州陸家,所以想給她找當地的丫鬟,以便她進門之後儘快適應。突然間,她對這位已故的“妹妹”越來越好奇了,於是說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你把以前服侍姐姐的丫鬟,婆子派過來給我使喚就成了。”
“可是……”陳二狗有些迷茫,“夫人說,小姐不喜歡使喚別人的丫鬟,所以人都已經送回南吳了。”
“南吳?”
“是啊!”陳二狗點點頭,“以前伺候夫人的都是南吳買來的。夫人說,南吳窮苦,所以那裡的人做事更賣力。夫人過世前說,那幾個丫鬟雖然做事很盡力,和我們到底還是不同的,所以讓我給了她們一些銀子,派人送她們回去了。”
“那以前我們從家裡帶出來的人呢?”宋舞霞問這話時已經不抱希望了。宋清霜既然把“外勞”都送了回去,怎麼會留下可以指認她們身份的僕人?
果然,陳二狗毫不猶豫地搖頭,說是兩年多前,宋清霜就讓人幫他們治好了傷,放他們走了。由此看來,除了除了胡三、陳二狗,根本沒人會知道她們兩姐妹被劫持後發生的事。
宋清霜爲什麼要如此小心翼翼?是她生性謹慎,還是宋家的事極爲兇險,她不得不如此小心?一時間宋舞霞沒辦法得出結論,更無從打聽本尊以前的事,只得告訴自己,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於是她對陳二狗微微一笑,還沒開口,對方倒是先說話了,一臉不可思議。
“小姐,雖然你和夫人長得一模一樣,可你們真的很不一樣。除了對着兩位小小姐,夫人從來不笑的……”
“姐姐可能只是擔心我的病情。”宋舞霞急忙找了一個理由,心中一緊。如果讓人知道她來自千年後的現代,非讓人當妖怪燒死不可。“對了,既然沒有廚娘,那我的飯菜都是誰做的?”她急忙扯開了話題。
“這個——”陳二狗神秘兮兮地一笑,“平日裡那些飯菜都是趙二家做的,不過清蒸魚可是寨主親手做的……”
“姐夫?”
陳二狗忙不迭地點頭,“小姐,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你也知道寨主的脾氣。”
宋舞霞心中一暖。胡三如此對她,多半是因爲對死去老婆的愧疚,可不管他爲了什麼原因,土匪頭子親自爲她下廚房蒸魚真是不爭的事實。在現代的時候,除了養父母,即便是談了兩年戀愛的男朋友也沒爲她做過一頓飯。
想到這,她急忙對陳二狗說:“麻煩你幫我把趙嬸子叫來可以嗎?雖然我暫時站不起來,但嘴巴還能動,今晚,我們,你,姐夫,還有雁翎,雀翎,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
“一家人?”陳二狗的臉上有疑惑,有不解,有錯愕,還有一晃而過的驚喜。隨即他點點頭,重重“嗯”了一聲,急匆匆跑了出去。
自宋舞霞穿越已經快半個月了,這段時間,雁翎,雀翎姐妹把她當成最親的姨媽,不,與其說是姨媽,不如說是母親,她們深深地依戀着她。不管是不是因爲她的外貌與她們的母親一模一樣,這種依賴讓她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還有胡三和陳二狗,他們都是真心對她的,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胡三甚至還親自爲她抓魚,蒸魚,她突然覺得他們就是真實的一家人。
從她懂事起,她就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家,可她是孤兒,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出事之後,在孤兒院工作的養父母收養了她。雖然養父母對她很好,可她一直覺得那是妹妹的家,不是她的家。曾經她也想過和陳睿結婚,組建一個自己的家,可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下不了決心。
她呆呆地坐在秋日的陽光下,左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右手的手腕,那裡曾經有一個傷疤……
“小姐,二狗說你找我?是不是想回屋裡去了?”趙嬸子拍了拍袖子,作勢要抱她。
宋舞霞來不及拒絕,陳二狗在後面大叫:“別動,小姐不是要回屋子,哎呀……”
“軍師小心!”見他險些因手中大魚的掙扎而摔倒,後面的人急忙扶住了他。此時宋舞霞終於知道雁翎和雀翎姐妹一點都沒誇張,那條魚只能用巨大來形容。
“這東西力氣可真大!”陳二狗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宋舞霞面前,重重一摔,大魚昏了過去,乖乖躺在地上。
“二狗,你這是幹啥?”趙嬸子與宋舞霞莫名其妙地看着跟在他身後的衆人,那些人提着爐子,鍋子,抱着柴火。
“把東西放下,都去忙自己的吧!”綠豆眼很有氣勢地命令衆手下。見大家出去了才解釋道:“小姐說,她要教我們京城的蒸魚方法。我想着,這些哪說得清楚,於是把東西都搬來了。這樣小姐就能看着了。”
被陳二狗這麼一說,宋舞霞反而不好意思了。孤兒院的時候,她在廚房幫忙打過下手,在家的時候也看過養母做菜,畢業之後還去學過一段時間西餐,可處理這麼大一條魚,她還真沒什麼經驗。她盯着地上的大傢伙,搞不明白那是一條什麼魚。
趙嬸子見宋舞霞臉上帶着猶疑,推了陳二狗一下,“你小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小姐還病着呢,再說夫人和小姐哪做過廚房的活。小姐想吃什麼,傳個話就成了,如果讓小姐被煙燻着,看寨主不剝了你的皮。”
趙嬸子這一番話下來,宋舞霞突然想到了《紅樓夢》中王熙鳳,她抿嘴一笑,喚了一聲,“嬸子……”
“哎呀,小姐,你哪能叫我嬸子,叫趙二家的就成了。”
在宋舞霞的意識中,人都是平等的,稱呼就是一稱呼而已,本來想說就叫“嬸子”的,可轉念想想,真正的宋清霜姐妹是接受古代教育的大家閨秀,一直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態,她不能一下子改變太多,免得被別人懷疑,於是就依着趙嬸子的稱呼了。
不過陳二狗總是小姐,小姐的叫她,讓她覺得自己像是飯店的服務員,於是說:“在家的時候父親和姐姐都喚我霞兒,不如大家就稱我霞姑娘吧,反正我們住在山寨,也沒那麼多規矩。”
聽她這麼說,趙嬸子和陳二狗雖然眼中有疑惑,但還是點頭應了。
其實宋舞霞這麼說,也不光是覺得“小姐”兩字不好聽,主要是她認爲一直讓胡三和雁翎、雀翎姐妹不知道死去的纔是真正的宋清霜,似乎不太好,總不能騙他們一世。可當下她也不知道宋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將來事態會有什麼變化。
既然遺書上說陸博濤一定會找來,那麼到底應該如何做,等她見過陸博濤再說。如果以後突然間對他們說,她是宋舞霞,不是宋清霜,好像太突然了,所以她決定取宋舞霞三字中的“霞”字,讓他們先適應一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她哪裡知道,這一個小小的稱呼將來會給她惹來大麻煩。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當下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趙嬸子拿刀刮魚鱗,陳二狗忙着擺放爐子,鍋子,有了一種活在當下的真實感。
“既然都穿越,就忘了以前的事,好好活着,反正到哪裡都是過日子。”她默默下了決心。
“姨媽!”
“姨媽!”
宋舞霞發呆間,雁翎,雀翎手拉手跑了進來,注意力就被趙嬸子刀下的大魚吸引住了。
“嬸嬸,大魚死了嗎?爲什麼一動不動的?你要殺魚了嗎?爲什麼你要把大魚搬來姨……”
雀翎的“姨媽”二字還沒說出口,原本處於昏迷中的大魚突然醒了,用力掙扎了一下,大尾巴“噗通”一聲扇在石板上,蹲在趙嬸子身旁的小姑娘被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趙嬸子反手一掌,把魚劈暈了。
兩個小姑娘同時“哎呀”一聲,雀翎扁扁嘴,一副想哭的模樣,爬起來就往宋舞霞的懷裡扎,舉着手指可憐兮兮地說:“姨媽,痛,痛痛!”
宋舞霞看得很清楚,她們只是跌坐在地上,根本沒有傷到手指。她揉了揉外甥女的小屁股,抓起她的小手,放在脣邊吹了吹,笑着說:“姨媽吹吹就不痛了。”
“那我呢?”同樣並沒傷到手指的雁翎舉着小手站在不遠處,眨着大眼睛看着宋舞霞,見她對自己招手,高興地跑了過去,把手指湊到宋舞霞脣邊。
“霞姑娘,魚鱗刮好了,現在要殺嗎?”
“恩。”宋舞霞點點頭,“待會把魚鰓和魚牙齒也除了,那東西腥。”
“吃魚不就吃個腥味嗎?”趙嬸子不解。
“哎呀,霞姑娘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趙二狗一向對宋舞霞都是無條件服從。
“姨媽,她們爲什麼叫你霞姑娘?那是什麼意思?”
雁翎見到妹妹這麼問,附和着點點頭。
宋舞霞忍不住捏了捏兩人紅彤彤的臉頰。“霞是姨媽的……”她猶豫了一下,轉而說:“舞霞是姨媽的字,親近的人都稱呼姨媽‘霞兒’,以後我就叫你們雁兒,雀兒好不好?”
宋舞霞專心和兩個侄女說着話,並沒看到趙嬸子聽到“舞霞”二字微微一愣,用眼睛的餘光瞄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過了不多會,當宋舞霞看到陳二狗把明晃晃的菜刀遞給趙嬸子,急忙捂住了雙胞胎的眼睛,“別看,一會就好。”
“殺魚又不算什麼事,我的女兒哪那麼嬌慣!”胡三的大嗓門在院中響起,然後對着陳二狗吼道:“怎麼在這裡做菜?真是不讓人省心。”他一邊說,一邊假裝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小姨子。
宋舞霞知道,他正在爲前幾天對她吼的事愧疚,又拉不下臉道歉,只得主動打招呼,“姐夫,是我讓搬來這裡的,我實在閒得發慌,所以想看趙嬸子做菜。”
“你還真是閒得沒事幹。”胡三嘴上似乎不滿,神情中卻帶着笑意,如釋重負般放鬆了心情。
趙嬸子看到胡三來了,藉口去洗魚,跑了出去。陳二狗想起以前夫人做的菜,胡三一口都不會分給他,所以很小聲地說:“晚上我還是和趙嬸子在外面吃吧,就讓寨主和兩位小姐陪着霞姑娘!”
這十多天來,宋舞霞都是一個人吃飯,連雁翎和雀翎都是吃完了再來蹭幾口菜。她一時也鬧不明白山寨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規矩,不好貿然下決定,所以只是問道:“趙嬸子和你一起吃飯,她的相公不在山寨嗎?”
陳二狗搖搖頭,見胡三沒有阻止的意圖,解釋說:“半年前趙二就死了,寨主見她無兒無女的,山下也沒有親人,所以就讓她給我和寨主做飯。”
“既然這樣,姐夫,不如……”
“唧唧歪歪什麼,這種小事,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胡三一揮手算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