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一直在門口站着,他聽到了宋舞霞對長公主說的每一句話。他一直知道妻子心中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傷痕,一道任何人都無法碰觸的傷痕。
如果他一早知道妻子有了以死尋求解脫的想法,他絕不會試圖說服她中止懷孕,更不會冒險讓她治療眼睛。他希望她有活下去的目標。她看不見,他可以當她的眼睛,做她的手杖。
想着他們婚後的種種,他快步走入房間,在宋舞霞錯愕間,他已經半跪在了牀邊,執起長公主的,緊緊握在掌心,低頭輕吻了一下,哽咽着說:“懿安,我之所以答應你,因爲我早已決定,一旦你……我絕不會獨活。”一顆眼淚從他的眼角滑下。“懿安,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麼就讓我們一家三口在地下……”
“駙馬爺”
駙馬不顧宋舞霞的阻止,繼續說道:“其實我真的很高興我們能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我怎麼會拋下你們。這不是威脅,你知道的,我從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願做的事,也不會追問你不想說的事。”他深吸一口氣,伸手爲妻子理了理長髮,無限深情地盯着她的容顏。
看着駙馬的表情,宋舞霞也不禁動容。她正欲勸上兩句,丁楚和翠羽走了進來,低聲回稟,他們決定一邊由丁楚動手,用銀針護住長公主的心脈,另一邊,再由老頭施下最後一針。此法雖然不見得有效,但或許能在最壞的情況下抱住長公主的命。
宋舞霞不是信不過丁楚,只不過鍼灸從不是他的強項。再加上聽到駙馬的那番話,她甚至想勸他們放棄最後一針。不過再想想,這畢竟是人家的事,她不敢幹涉太多,也就只是把翠羽他們的想法轉述了一下。
駙馬早已擦了眼角的淚痕。他依舊堅持施完最後一針,並同意了他們的建議。
雖然只是最後一針,但因爲各種原因廢了不少時間。期間雖未出現危險,但長公主一直未醒,就那樣似睡着一般,安祥地躺着。宋舞霞怕丁文長擔憂,尋了個理由回屋。翠羽擔心她之前的眩暈,跟了上去。
“小姐,讓奴婢仔細爲您檢查一下吧”她剛纔把脈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沒事,傷口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宋舞霞一邊答,一邊往前走。她擔心懿安長公主。在知道她將死的那刻,以前的事似乎都不重要了。
走到房門口,早已迎上她們的綠桑攔下了翠羽。宋舞霞推門而入,丁文長上前急問:“長公主怎麼樣?”
“暫時還沒有醒。”
“那她的眼睛……”
宋舞霞擔憂地擰起眉頭。“還不知道,要等她醒了纔有結果。我想,最重要的還是她能醒來……我真沒想到,她居然有一了百了之心……”
“一了百了?難道?”
宋舞霞點點頭,擡頭問:“丁文長,你知道她和太后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嗎?再怎麼樣她們都是母女……看得出,長公主很愛駙馬,駙馬也是,她怎麼割捨得下,除非……”她緊盯着丁文長,“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她們不過把我當成消遣,我怎麼會知道內情。”丁文長回答,眼睛審視着宋舞霞,最後停留在她臉上,關切地問:“你的身體……你剛剛似乎很不舒服……”他問得十分艱難。在親吻她的那刻,他完全失了冷靜與理智。他害怕是自己不小心傷到了她,畢竟她的傷還未痊癒。
“我沒事。幹嘛盯着我看”宋舞霞低下頭,雙頰微微發熱。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注視會讓她緊張。
丁文長看着她含羞帶怯的模樣,輕咳一聲,移開目光,正色說:“待會還會讓他們爲你仔細檢查一下,至於長公主那邊……”他沉默。他真心不希望長公主有事,但能做的他們都做了,如今只有聽天由命。他知宋舞霞善良,又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勸道:“雖然我也擔心長公主,但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知道,我不能改變什麼,可是……”她復又擡頭看着丁文長,“你不覺得,如果不解開她的心結,即便這次沒事了,將來她還是不快樂。”見丁文長想說話,她急忙掩住他的嘴,搶着說:“我知道如今我自身難保,不該多管閒事,只是我畢竟喚她懿安姐姐,她是我回京之後第一個對我示好的,還有,她也幫了我不少……”
丁文長抓住她纖長的手指,緊緊握着,笑問:“我想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宋舞霞氣惱地抽回手指,“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對一切的事情,我都毫無辦法。其實我很希望長公主和駙馬能夠幸福。你明白嗎?那種……”
“平凡的幸福?”丁文長接話。他一直知道,這是她最想要的。
“我不知道。你走吧,省得別人發現。長公主有什麼事,我會找人通知你的。”
“霞兒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
宋舞霞側目,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對一切的事情毫無辦法,至少你知道火藥,我還來不及告訴你,你上次讓他們做的那個定時裝置,已經成了。”
“真的?”宋舞霞難掩臉上的興奮。這些日子,她化思念爲動力,日日與工匠們開會,只是因爲不能在松柏居做實驗,因此她無法知道實踐與理論的結合是否順利。聽丁文長這麼說,就意味着第一款簡易定時炸彈初步完成了。
雖然以當下的材料,炸彈的威力並不強,就像郭靖剛練降龍十八掌那般,最多也就是打倒根樹枝而已。不過即便是如此,她已經很滿足了。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起步了。
“太好了”她的高興溢於言表,“這樣即便皇帝逼大哥上戰場,我也不用那麼害怕了。”
“原來你只是爲了胡兄弟。”丁文長假裝吃醋。有太多的不如意了,能看到她的笑容,對他來說是最好的安慰。
宋舞霞正沉浸在喜悅中。她拉着丁文長的手說:“難道你不高興嗎?大哥可是真心把你當兄弟的。”想到胡三認定鄭晟睿也是好人,她氣悶地緊抿雙脣。
“我和你開玩笑的。”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往窗外看了一眼,叮囑道:“我該走了。長公主有什麼事,你讓管事馬上通知我。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我待會叫丁楚他們來給你檢查……”
“行了,你別婆婆媽**。”宋舞霞推着他往門口而去。她也怕被其他人發現他藏在自己房內,同時,她有話問翠羽。
翠羽一直在門外候着。丁文長走後,她馬上進屋爲宋舞霞把脈。感覺到她脈搏有力,全無之前的狂亂,不禁奇怪:“小姐,剛剛在長公主房中……”
“我真的沒事。”宋舞霞收回自己的手腕,略一沉吟,問道:“你覺得,我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嗎?”
“小姐,您是不是想起了什麼?”翠羽的表情帶着驚喜。
宋舞霞無法回答。如果是簡單的失憶,記憶或者會自己回來,但她是穿越者,真正的宋舞霞已經死了。她不知道如何向翠羽表達。甚至她害怕自己即便想起了什麼,也是不可靠的記憶。
“小姐?”翠羽疑惑地看着她。想到在長公主房中,宋舞霞緊捂着胸口,驚問:“你剛剛是不是心痛?你以前從不曾這般的。”說着臉上已經露出了慌張。
“你別緊張,不是那種心痛。”宋舞霞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她知翠羽是誤以爲她得了心臟病而緊張。
“不是那種……那確實是心痛?”
宋舞霞猶豫着。她沒有告訴丁文長,因爲他以爲她還是他原來的妻子。可事實上,除了這具身體,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宋舞霞了。可是如果原來的感覺都回來了,那是她到底是過去的宋舞霞,還是現在的?最重要的,他愛的又是哪個?
當年,可以說是他**了真正的宋舞霞,可如果她看到的畫面是真實的,那麼他對原來的她是有感情的,甚至是很深的感情,難道他是因愛生恨?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在御花園正式見面,他在餘慶宮中強吻她。那是他固然是因爲生氣,可如果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會有那樣的舉動。再往前推,他在柳縣的賬房放過他們,或許也只是因爲他覺得她很想亡妻……
宋舞霞越想越覺得不對味。雖然她早已決定不糾結這件事,可是……她想趕走這些荒謬的想法,可同時又覺得,如果宋舞霞的記憶回來,就是侵佔現在的她。
“小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翠羽愈加擔心了。
宋舞霞失神地搖頭,沉吟片刻又問:“翠羽,如果我說,我看到一些以前的事情,你覺得那些真實我以前看到的,還是我想象出來的?”
翠羽不知如何回答。“小姐,這些事情丁楚比較在行,不如我把他叫來?”
“不行,千萬不要”宋舞霞急切地拒絕。丁楚知道了,就等於丁文長知道了,她暫時還不想讓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