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佳期指着大門口的方向,眼睛落在了無焦點的位置上,輕輕說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肖宸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割了幾刀,有些疼痛,卻又沒力氣說出來:“童佳期,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對,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想要和我結婚是因爲你想要和我一起生活,也從來沒有說過你所謂的追求和交往都是因爲你愛我。那些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罷了,與你沒有關係,你也從來沒有騙過我。”童佳期閉上眼睛,感覺到四肢百骸都充滿了疲憊:“肖先生,你讓我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可以嗎?”
“可不可以不要胡思亂想?”肖宸不願意離開,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放下童佳期一個人走掉的話,她會想的更多更遠,會更加毫不留情的將他推開。這不是他想要的……
“童佳期,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生活,爲什麼你總是不相信?“肖宸的聲音充滿了落寞,但是她再也感覺不到自己對他的心疼於是紋絲未動,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想和我在一起?呵……”童佳期輕笑一聲,可眼淚卻順着她的眼角滑落,沒入她佈滿痕跡的頸項:“肖宸,你總是那麼霸道的覺得所有人的想法都應該和你的思維同步。你說愛我便要相信,你說不愛我就要識相的滾開?那我問你,你從心裡問問自己,什麼是愛情,你是不是愛着童佳期?”
愛嗎?
愛是什麼?他不知道。
但是喜歡這個女人,喜歡她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看,喜歡她沒心沒肺的對所有人笑,喜歡她的生活中總有說不完的熱情。
但是愛是什麼?沒有人教過他。可這個答案對童佳期很重要,他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就會在她那裡被判處死刑,再無翻身的餘地。
可他終究還是不懂,愛或不愛,其實是兩條無限接近的異面直線。看起來那麼接近,卻需要一個萬分之一的契機才能彼此交融。童佳期要的是不容置疑的唯一,可他卻怎麼也想像不到。遲疑就已經失了最後的機會,他卻只能惴惴難安束手無策。
肖宸的反應讓她絕望,她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疲憊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她像一條小船,盲目飄蕩着,永遠找不到航行的終點。
“我的想法不會變的,咱們兩個就是這樣了。不要再談什麼感情,我不會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謊言。你需要一個懂事又能幫你的未婚妻,我需要一個能讓我媽媽放心的體貼女婿,這樣就好。咱們兩個各安其職,皆大歡喜,等到合適的機會我就會離開。”
“離開”這兩個字不斷的刺痛着肖宸的神經,他陰沉着臉,一語不發的摔門而去,不願再和她多談。
童佳期不想再動一下,渾身的疼痛抵不過心裡的傷。早上她還想着天長地久,而此刻她卻想要早點離開,不然她就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她童佳期也有自己的驕傲。
“四嫂,睡醒了嗎?”溫承在門外敲了敲門,小心翼翼的聽着裡面的動靜。剛剛肖宸出門的時候神色不對,溫承能夠感受到自家四哥身上散發的陣陣寒意,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屋子裡的童佳期並沒有說話,想到肖宸爲了維護溫承的位置而要委屈自己隨便找個女人結婚,她便覺得溫承也是那樣用心險惡的男人,厭惡之感瞬間溢滿了腦子裡,讓她不願意與他交流。
溫承在門外踱來踱去,不知爲何看到四哥的情況會覺得有些不妙。四哥剛剛退伍的回來的時候周身就散發着那樣的氣息——不安,危險,與銳利。他們幾個怕肖宸最後傷人傷己,讓他給自己放了半年的假,看書休息靜養,主要目的還是爲了讓他緩和過度緊張的情緒儘快迴歸正常的生活。半年之後等他身上的暴戾之氣散得差不多了,他就藉着自己調任的機會將肖宸拉到身邊來了,說到底,最擔心肖宸的人是他。
“四嫂,我們打算弄個篝火晚會你看怎麼樣?伯母過些日子就要和老六回去了,我們想着趁着這個機會連她生日也幫她一起過了,你看怎麼樣?”溫承又敲了敲門,見裡面依舊沒有人迴應,他只能自顧自的說道:“今天早上四哥跟我們說了這個事兒,老三就去訂蛋糕了,今天還特意請來了幾個大廚給咱們做頓好料吃吃看。”
“四嫂,還沒睡醒吧?那你再睡會兒吧?我先去幫着我四哥他們忙去了……”溫承自顧自的說了一堆話,始終沒有得到對方的半點回應,也就悻悻然的離開了。
童佳期躺在牀上,聽着外面溫承說的那番話,眼淚不斷的從眼眶處滑落,止也止不住。
一羣騙子,算盡了人心,算準了別人身上的弱點,而後做的那般漂亮周全,讓那些會天真犯傻的人無法自拔,那便是他們最殘忍的遊戲了吧?
媽媽的生日……
她苦笑,拖着疲憊的身子磨蹭到盥洗室洗了把臉,用冷毛巾在眼睛周圍敷了一會兒消腫,只希望待會兒沒有人看出她曾經哭過,也希望待會兒不會被媽媽察覺她身上的不對。
好在今天穿來的吊帶裙子外有一件披肩,將釦子繫緊,尚能遮住大片青紫色的痕跡。
腿一動,一種痠痛的感覺沿着脊椎從尾骨處傳開,每走一步,小腹就沉上一分。
她邊走邊笑,脣邊的笑意越發淒厲。
好一個肖宸,好一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
遠處,篝火明明滅滅的亮光照亮了大半個夜空。嬉戲歡笑的聲音從那個充滿光明的地方傳來,遠的好像與她隔了一個世界般。那麼遠的距離,她一眼就能看到那個男人——他正坐在離光亮最遠的地方,一口口的飲酒。姜寒午幾次三番想要搶下他的酒瓶,卻被一把推開,而後只能靜靜的守在他身邊,片刻也不敢移開眼睛。
她站在那裡,隔着夜色靜靜的看着他,心裡涌起一種複雜的情緒。也許是恨,也許是憐,兩種不同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又怎麼去接受。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那個悶頭喝酒的男人突然間擡起頭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好像黑夜裡的一條蛇。
童佳期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卻不知自己到底要怕些什麼。
“佳期,怎麼纔來?”江染染沒有發現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不對,見童佳期緊緊的抓着純白的披肩瑟瑟發抖,她有些擔心的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確定她沒有發燒:“怎麼了?很冷?”
“沒事……”童佳期錯開眼睛,強迫自己不去在意肖宸的反應。
“真的沒事?”江染染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一點紅痕,心下了然。她用略帶曖昧的眼神在她和肖宸之間看了一圈,才說:“我知道啦,你是累了,沒精神。”
“是啊……”童佳期也只能對老友做這樣的解釋了,她苦笑,聲音微弱:“我好累,真的好累……”
江染染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耍寶的張樂樂給拉去了,根本沒有注意到童佳期話中有話。
魏亞新陪着童媽媽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捧着蛋糕,張樂樂像是人來瘋一樣拿了一支燒的旺盛的木枝給童媽媽“點蠟燭”用,公司裡的人都習慣了張樂樂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見怪不怪,反而是把魏亞新這邊度假中心的人嚇了個半死。萬一火燒到了老總朋友的媽媽,他們這羣人可都要被炒魷魚了,哪兒有心情和他們開玩笑?
“張樂樂你夠了啊!”石凱忍無可忍,抓着自家小弟就想揍一頓。
童媽媽倒是沒覺得危險,他這點子新奇,又有些寓意紅紅火火的意思在裡面,童媽媽高興,也就真的拿着那節木枝點了蠟燭。衆人起鬨間,他們陪着童媽媽一起吹了蠟燭。
“伯母,許的什麼願啊?告訴我們吧!”
“不行,”童媽媽笑笑說道:“許的願望都說出來就不靈了,不能告訴你們。”
江染染笑嘻嘻的攬着她的胳膊:“反正呀,都是和童佳期有關,肯定是希望他們兩個白頭偕老啊,子孫多多啊,對不對?”
童媽媽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臉上的笑卻讓人肯定了江染染的猜測。她捏着江染染的臉蛋,反問一句:“丫頭,你什麼時候找個人來疼你啊?”
“我啊?我不着急啊!我這麼聰明伶俐的姑娘有幾個人能配得上我啊?您說對不對?再說,我想嫁也得有人娶啊,男人們都膽子小着呢!”江染染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絲毫都不會臉紅。
溫承坐不住了,跳起來揮着手吼道:“我我我,我願意!我膽子特別大!”
江染染瞪他一眼,笑罵一句:“你快歇了吧!”
“老五,你長得不夠帥,看着不夠聰明,別費勁了。”姜寒午不開口就好,一開口準能把他氣個半死。
溫承回過神來死死地掐着姜寒午的脖子怒吼道:“你這個臭小子,我在給你找個又漂亮又能幹的五嫂,你有什麼不願意的!我還是掐死你吧,省的你老諷刺挖苦我!”
“溫承,別鬧!”肖宸低低的警告一聲,立刻讓兩個故意耍寶的兄弟安靜下去,面面相覷的盯着他家四哥看。肖宸煩躁的深吸了一口氣,扔下酒瓶揚長而去,背影決絕。
童媽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轉過頭來問童佳期:“你們兩個吵架了?”
“怎麼可能,我們今天‘開心’的不得了。”童佳期揚揚嘴角,可眼睛裡卻無絲毫笑意。
也許她是在場衆人中最瞭解肖宸此刻感受的人,因爲人們歡快的氣氛與他們兩個的心境如此格格不入,好像發生於兩個世界的故事,而歡快熱鬧屬於他們,她和肖宸只配擁有彼此的傷害,無法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