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重重地嘆了口氣,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都不肯開口,看得韶華有些心急。
“你倒是說啊!”本挑起了話題卻不接下去,韶華心裡被撓得直癢癢,着急地催促。
攸寧苦笑了一聲:“不提了,我看皇帝根本就是和我作對!”
韶華心裡也鬆了口氣,還以爲發生什麼大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算哪根蔥,還值得二爺跟你作對。”
這句話卻引起了攸寧的不滿,他一拍桌,火氣隨勢而上,“那你說他憑什麼扣着蘭芝不放,要是剛回去的時候,說要照顧賀太后那就算了,那死老太婆死了還得守孝,現在孝期已經過了,他自己都取了多少小老婆,還不讓蘭芝嫁人,他什麼意思啊!”
沒想到攸寧有這麼大一股怨氣,雖然沒人敢偷聽圍觀,韶華還是記得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做了謹慎小心的表情:“你小聲點!你真當這裡是川北,就天高皇帝遠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遠如川北,還是免不了要注意隔牆有耳。
攸寧橫了一目,甚爲不滿:“怎麼?!在京裡不能說,出來還不許啊!”
他在定西侯府不知都發了多少火氣,被辛茂山大罵一頓,讓他要罵自己躲到深山老林裡,最好是萬徑人蹤滅的地方,省得自己出氣還要連累家小。攸寧把父親的氣話當真,立刻收拾了行李就出來,結果來到這裡韶華又說同樣的話,讓他如何能不氣。
韶華自是明白攸寧的心情,想當初自己爲了嫁給嚴愷之,也吃了不少苦。現在想起來,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真是個極蠢的想法,萬一走不回來,她的後悔一輩子。
“憑愷之和二爺的交情,他可不高興你這麼說。”韶華主動給他倒了一杯茶,給他消消火。
攸寧卻還是一臉不高興:“那他高興他妹妹被扣在宮裡?”
韶華挑了眉頭,故意揚聲調侃:“敢情你是趕着來當妹夫的啊?”剛剛還調侃嚴愷之做妹夫,如果攸寧娶了蘭芝,這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妹夫了。
腦筋反應過來,正好對上韶華的調笑,攸寧臉上顯出有些不自然:“你……罷了,跟你沒話說。”
韶華聽了,佯裝不在意,悻悻地準備離去,“行,那你慢慢找,找個有話說的去。”攸寧一聽,立刻衝上去,拉住她的手,拉下臉,苦聲哀求道:“你就不能讓我一回嗎?!”
韶華欣欣然地找個位子坐下,立刻擺出一副正室刁難姨娘的態度,慢悠悠地勾起眼角,傲慢地說道:“叫聲姐姐來聽。”
好不容易纔在嚴愷之面前扳回一局,沒想到這麼快就被韶華反擊回去,攸寧顯得很不服氣。
可是想到最終還是得韶華出馬,他只能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二姐!”這可把韶華得意到眼睛都快陷進肉裡面去了,她還特意擺出看到可愛寵物的表情,朝攸寧招了招手,攸寧翻了個白眼,把頭一歪,伸出一隻手給韶華。韶華象徵性地在他手背上摸了摸,然後有力一掐,立刻疼得攸寧大叫着跳開。
他低頭看了看手背,竟然被韶華擰得青筋都跳起來,惡狠狠地磨牙相對,韶華卻擺出一副十分欠扁的樣子,對他吐了吐舌頭。
這種事情韶華總是屢試不爽,每次攸寧有求於她時,總是免不了要被她欺負一頓。可是韶華髮現現在她根本捏不到攸寧的臉,揪他手臂,攸寧的肌肉又結實得可怕,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次都改擰手背。
嚴愷之剛把事情解決完,回來就看到兩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好奇:“你們在幹嘛呢?”
韶華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逃到嚴愷之身邊,對他扮了個鬼臉,又仰頭對嚴愷之笑道:“沒呢,在討論你這妹夫的感情問題。”
“妹夫?”
嚴愷之有些不解,看了看笑得一臉賊兮兮的韶華,只聽攸寧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說妹夫……我說嚴大哥,你的手那麼長,連李家八郎的婚事都包辦了,怎麼不幫幫我啊。”
韶華有些意外,淩氏並沒有提到這回事,“八郎要成親了?”
嚴愷之對她點點頭,算是默認了攸寧的話,“還沒成親,只是聽說相中司馬家的娘子,岳父知道我以前和司馬大人交好,便寫信來問問。這家人品性還不錯,幾個娘子也端莊賢淑。我還薦了另外兩家,就不知他們相中哪一家。”
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然而在李家,比丈母孃更滿意的是岳丈自己。
是說嚴愷之並不像藩二郎飽讀詩書,可是他逢年過節在送禮上,總是會特意多送幾瓶好酒給李勳卓。別的不說,在酒量上,翁婿可算是遇到知己。嚴愷之對韶華的體貼,衆人都看在眼裡,相對於懷着身孕還得給丈夫納妾的長女,李勳卓對嚴愷之的人品就更加肯定了。做父母的自然都是希望子女能有個好歸宿,韶華不但嫁得比綰華高,丈夫也比綰華的體貼。
李勳卓看着三個女兒中,自幼最疼的卻因爲自己的溺愛導致走上不歸路,反而是韶華過得最幸福,心中既是感慨,又是安慰。
韶華歪着腦袋,被他捏了捏鼻尖,她急忙閃躲,嘴裡有些怨懟:“你什麼時候和我爹關係這麼好了,我都不知道。”
“從我們來川北開始。”嚴愷之想了一下,翁婿感情真正好起來是在嚴愷之封了都督,當時韶華有孕不能遠行,而淩氏又不肯跟她說話,讓她一度鬱悶到不願吃飯。嚴愷之冒着被參的危險,偷偷潛到李家,當面跪在李勳卓夫婦面前,懇求他們原諒。對於嚴愷之來說,自己的父母都死了,韶華有幸,能有兩對父母,對他來說也是僅有的長輩。三綱五常中,既有夫爲妻綱,他自然就有義務爲她承擔一切責罰。
淩氏賭氣不肯見他,最後是李勳卓親扶他起身,勸他趕緊回去,至於淩氏的心理工作自有他去處理。
至此以後,翁婿之間的聯繫反而比淩氏和韶華聯繫的更多。
攸寧扁了嘴,對韶華抱怨說:“看吧看吧,就知道偏心,好歹我也是你的大舅子!”
嚴愷之不以爲然地說道:“你不應該去找李校書或者世子嗎?”
險些沒噎着其他兩人,看到攸寧憋屈又不能發作的樣子,韶華笑得十分得意。攸寧氣得嚷嚷:“那你妹妹的婚事你管不管?”
嚴愷之表情靜止了下來,沉默了一下才擡頭看攸寧,“管……但管不了……”攸寧半口氣被他吊着,結果得到這個答案,立刻就不願看他,嚴愷之卻說:“我知你對蘭芝有意,到現在我確實管不了,她已身爲公主,名義上的兄長是皇上,你要求得去求皇上。”
還以爲總算找到靠山,沒想到嚴愷之這麼輕巧就把事情推個乾淨,攸寧心中鬱氣更深了。
“我要是求得到,我何愁跑來找你們。”
沒有理會攸寧的賭氣,嚴愷之反而一本正經地說起來:“那你說說,你憑什麼讓皇上把公主嫁給你?”
攸寧不滿地看着他正經嚴肅的表情,抗議道:“我不是要公主,我是要娶蘭芝!”
嚴愷之微微頷首,慢悠悠地說:“沒錯,蘭芝就是公主,你有什麼資格娶她,別說你們相愛,如果是以前,我會因爲這個理由而同意你們的婚事,到現在不行,蘭芝是公主,你得有足夠的資格讓皇帝點頭。”
忽然間,攸寧覺得自己被問住了,一直都以爲皇帝扣着蘭芝只是因爲嚴愷之的關係,他根本沒有把蘭芝當做公主看待過。
腦子裡被問得一團亂,他喃喃自語:“什麼資格?要什麼資格?”
嚴愷之輕聲點醒:“這就要問你了。”
韶華也覺得意外,他們都沒想到這層關係上去,“難道定西侯的身份還不夠?”
雖然現在攸寧什麼職務都沒有,可是有辛茂山在,未來的侯爺身份鐵定是跑不了的。一個嫁過人的公主能給一個侯爺當正室,其實也不算虧,他們都不懂有何不可。
嚴愷之搖了搖頭,給他們解釋道:“蘭芝是和過親的,自然不夠。”
簡而言之,如果蘭芝和柔婉一樣,只是普通的公主身份,或許一個侯爺的正室綽綽有餘。可是壞就壞在蘭芝當初是替柔婉和親,而且在明水王宮還得了不少美名嘉譽。蘭芝對皇帝來說,更像一種意義,當初穆倉把蘭芝送回來,許多大臣都反對,生怕蘭芝把明水王宮的秘密帶回去。蘭芝養在宮裡,誰都不知道皇帝對明水的瞭解有多少,可一旦嫁出去,很顯然就是蘭芝的價值已經沒有了,那麼多羅或要蠢蠢欲動,或是加強警戒都不好說。
這幾年,徐賀亂綱平復後,朝廷有些形勢低迷,就算每年招賢納士,培育新人,都始終不如當年那羣老將們紮實。皇帝把整個缺口都交給嚴愷之,賭的就是對他的信任,好讓自己在宮中安心打理朝政。
攸寧似乎明白了嚴愷之的意思,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顯得十分氣餒:“怎麼會有這麼多麻煩事出來,那要我做什麼,去搶嗎?還是和跟李家一樣去考個狀元什麼的。”
嚴愷之卻笑了起來:“其實說難也不難,皇上現在還有什麼事不省心。”
攸寧腦子裡靈光一閃,“你是說……”皇帝最現在最頭疼的莫過於兩件事,一個是東圖口的防澇整理問題,另一個就是一些能人賢士不肯出仕。這麼說,只要他能幫上忙,記個功勞也就能和皇帝邀功討賞了?
嚴愷之見攸寧已經被點破,“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也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