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木樁媳婦的抱怨,寶兒卻撇嘴取笑她偷偷往上揚的嘴角:“可木嫂子,你不也心甘情願跟了木樁大哥這麼久。”
木樁媳婦嘆了口氣,看着身子的衣服,現在的日子是她沒敢奢望過的。雖然她總是被寶兒取笑自己在邀功表決心,可她心裡確實感激韶華,想到過去的苦日子,她也不得不感慨一聲:“我們不比你們富貴人家,過日子就要踏踏實實,哪有那麼多情緒。反正他真心實意對我好,我也就認了,再苦也是熬過來的。”
見木樁媳婦似乎有意在指韶華和嚴愷之的事,寶兒立刻開聲反駁:“那可不一樣,木嫂子家裡是窮,自然不計較,可好歹也是木樁大哥主動追求木嫂子的,衝着木樁大哥剛把家當都換成玉鐲的誠意,木嫂子願意跟着吃苦也是理所當然的。”
木樁媳婦說不過寶兒,也就順勢應了下來,然後把話題轉向自己的故事上來,“誒!這話倒不假,當初我在村裡也算一枝花,雖然是牽牛花,總之隔壁村都有人跑來說親。可木樁不知怎麼地,愣是一個個去單挑人家,把所有人都給嚇跑了。說起來,我也是沒得選擇,再不嫁又能如何。”
小寶眨了眨眼睛,光顧着一個勁地驚訝,“看不出來,木樁大哥居然是這麼個血性漢子啊。”
提到自己男人的血性,木樁媳婦黝黑的臉上也浮起了一絲不易發現的紅暈,她得意地點點頭,眼睛更顯晶亮了。
“是啊,反正平時他也就老實木訥,真要到別人欺負到我頭上來了,他鋤頭拿着就跟別人幹架。有一次村頭的媳婦罵了我幾句,就是挑不好聽的,說什麼我不檢點,木樁這二愣子衝到別人家,把那媳婦子揍得臉都腫了,還拖到我家讓她給我跪着道歉。”木樁媳婦的表情豐富,說得令人不自居側耳傾聽,“那時我看了,都嚇壞了,把村頭的媳婦給打了,以後還怎麼過。可他就是執拗,說罵誰都可以,連他祖宗都可以罵,就不能罵我。還說他娶媳婦是用來疼,用來愛的,不是給別人罵的,就算被捉去報官他也認了。”
小寶是個十分配合的聽衆,所以三個寶當中,木樁媳婦最喜歡的也是小寶,“天啊,木樁大哥也太英勇了吧。”
寶兒雖然沒寫在臉上,可是心裡也十分着急,“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報官了嗎?”
木樁媳婦一一掃過所有人的表情,最後把目光落到韶華身上,樂呵呵一笑:“他們哪裡敢報官啊,明明是那媳婦偷漢子,正巧被我如廁的時候撞見,其實我也沒看見,大夜裡,誰樂意在茅坑裡貓着。可是被她知道是我,以爲我發現了,所以故意惡人先告狀,把我給賴上了……後來聽說啊,那女人回去又被打了一頓,還休回家,再後來就消失了,有人說是改嫁,有人說是跟人跑了,總之就是沒什麼好下場。”
知道結局是個完滿的句號,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木樁媳婦說話特別抑揚頓挫,聽到木樁居然跑去打人,還是村頭的媳婦,所有人都忍不住爲他捏一把冷汗,哪怕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聽着真解氣!這種女人就該拉去浸豬籠!”小寶臉上氣憤難填。
反倒是寶兒,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站到木樁媳婦那一邊,替她說話了。“什麼浸豬籠,浸茅坑好不好,自己不檢點還誣賴別人。好在木樁大哥夠爺們,要不木嫂子不得冤死了。”
都說女人之間只要有共通的敵人,就可以成爲盟友,木樁媳婦也沒在意寶兒的態度,只是笑眯眯地說:“是啊,就那一次,我就認定這個男人了,再苦再累我都跟着他。”
韶華感慨:“以前的苦日子結束了,以後不會了。”韶華的話讓木樁媳婦眼眶一熱,就好比一個溺水的人,忽然有人伸出了手,把他拉起來,對他說:“你得救了。”木樁媳婦立刻握住了韶華的手,嘴脣蠕動了好久,愣是沒說出一句話,反倒韶華輕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對她搖搖頭。
聽了木樁媳婦的話,在小寶心裡,木樁的地位顯然高了一大截,“木樁大哥可真是夠爺們,我要是能找到這樣的郎君,再苦再累也嫁了。”
寶兒對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得了吧,就你這樣,還再苦再累呢,讓你過一天窮日子你都得怕了。”
木樁媳婦擦了擦欲掉的眼淚,立刻露出了笑臉,認真地說道:“其實真別說,我覺得都督纔是個爺們,那天夫人生產,咱們都給嚇住了,我也是給過不少人接生的,從沒見過這麼兇險的情況。那六婆……對了,這個老婆子以後不能讓她進府,我看她心術不正,盡做些不着調的事。夫人那麼兇險的情況,她總是那麼慢悠悠,支使別人做事,自己是個接生婆卻連動手都沒有。”
顯然對穩婆感到不滿的不只是木樁媳婦一個,寶兒也立刻開口聲援,“對!我也覺得,不過當時沒辦法,又不好趕她走。”說完,忽然間感覺自己和木樁媳婦的距離也沒那麼遠了。
木樁媳婦說起當日的事,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拍拍胸脯說道:“好在有福大夫和都督!都是孩子是頭先出來的。就算是腳先出來也就算了,哪有人是一隻胳膊先出來,當時我都嚇死了。這要是死胎,可是連大人都會一起拖下去的。”說到一半,瞄了韶華一眼,見她低頭哄女兒的身影頓了一下,覺得自己表達不對,立刻改口:“好在都督夠勇猛,而且那個福大夫,真是在世華佗,愣是把小娘子從鬼門關拖回來!”
“那還不是因爲咱們小娘子福大命大。”小寶也拍着胸口,目光落到襁褓裡沉睡的小臉上,視線也變得無限溫柔。
木樁媳婦氣呼呼地說:“可不是嗎,當初夫人生大郎的時候,也就是大風大雨而已,可是大郎一出生,雨立刻就停了。說收就收,好像特意來迎接這貴人似的,二郎最好養活了,穩婆都沒找來,自己就跑出來,也難怪六婆端架子,上一回她都沒接手就有紅包收。”忽然,她頓了一下,瞪起眼神,看了其他人一眼,“這次她獅子大開口,說伺候了一整宿,足足要了三倍數。”
“什麼?三倍數,我的乖乖,她的心可真夠狠。”寶兒氣得牙癢癢,瞥向韶華,見她臉色淡然,只好把怒氣吞到肚子裡。
對於韶華來說,那些都已經過去,別說三倍,就是十倍百倍,只要能讓女兒平平安安生下來,她也願意。
小寶轉過頭,見丞羲忽然不再吵鬧,反而趴在韶華的腿上,眼睛圓溜溜地望着襁褓裡的嬰兒。她蹲下身,好奇地問道:“二郎在做什麼?”
此刻的韶華顯得無比的溫柔,臉上洋溢着母愛光芒,“他在看小娘子呢!”她空出一隻手,撫摸了兒子軟乎乎的臉蛋,輕聲問道:“二郎,妹妹好不好啊?”
丞羲揚起小臉,看着母親笑靨如花,想了一下,晃着小腦袋,一臉不高興,“不好!”
韶華好奇地問:“爲什麼啊?”
丞羲低頭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說不上來,還是在思考,半晌才弱弱地說:“娘痛痛。”
這一句話差點讓韶華感動得掉淚,她伸手把兒子擁到懷裡,其他人看了也跟着眼眶紅紅的,就連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心疼母親,讓他們還能要求他社麼呢。
木樁媳婦也寵愛地捏了丞羲的小臉,結果被他嫌棄地掃開,她好笑道:“這小祖宗還知道夫人生孩子痛。”
這時,一直站在旁邊不吭聲的乳孃終於接得上話了,“夫人生小娘子的時候,二郎一醒來就哭,而且哭得人心肝都碎了,怎麼哄都哄不停。後來小娘子出生後,他才停下來,奴婢想定然是兄妹心有靈犀。”
乳孃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都軟了,私心覺得親兄妹總是要比親兄弟來得和睦一些。
尤其是丞羲在端詳了妹妹好久以後,終於忍不住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跟韶華道:“好軟軟,要親親。”
韶華感到十分意外,見丞羲那麼堅持,只好把女兒抱低一些,看着丞羲把小肉爪伸向女兒,把心都懸到嗓眼裡,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抓傷了女兒。然而丞羲卻是極小心地撫摸她的臉,然後又碰碰她的小手,結果卻被妹妹抓住了。丞羲心裡一個激動,興奮地看了韶華一眼,只見所有大人莫名都鬆了一口氣。
韶華把女兒包給乳孃,寵溺地抱起丞羲,笑道:“軟軟……這個名字不錯,就叫她軟軟好了。”
寶兒怪叫了,忍不住笑嘻嘻地對韶華說:“大郎叫粉團,二郎叫胖墩,小娘子叫軟軟,夫人您取的名字怎麼都是跟肉有關啊,您不會是餓了吧。”
小寶吐槽了一句,“你才餓了。”
兩人習慣地擡槓讓其他人都自動忽略她們的鬥嘴,韶華摸了摸肚子,煞有其事地說:“這麼說,我倒有點餓了。”
大寶從外頭回來,一臉喜色地走向韶華,“夫人夫人,都督說中午要和您一起吃飯,已經讓人備下飯菜了。您是要在屋裡吃,還是到外面吃?”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尤其是聽到大寶說:“都督說,有您最愛吃的蓮蓉酥和桂花甜羹,還有從京裡特意加急送來的醬鴨子。”
要知道,嚴愷之已經好幾日都不跟她說話,韶華都以爲嚴愷之真跟她鬧脾氣,沒想到他竟然跑去給她買吃的。
“就在外間吃好了,木樁媳婦你們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