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顧玉青就要朝蕭恪奔過去,蕭煜忙一把扯了她的胳膊,一面含笑,一面拖了她行到一張椅子處,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坐下,“說好了宴請我九弟,你這樣子,該不會是捨不得我九弟吃你家一塊桂花糕吧?放心放心,他吃了多少,我這做哥哥的,加倍給補上。”
說着,在顧玉青肩頭略略用力一捏。
輕柔的痛意從肩頭傳來,顧玉青振奮激盪的心才略略舒緩一些,朝蕭恪綻出一抹笑,強行壓制了就要噴涌而出的眼淚,說道:“九殿下想吃什麼,隨意,只拿這裡當自己家一樣。”
蕭恪正要落座,顧玉青一句“自己家”卻是讓蕭恪微曲的腿登時僵持,心跳跟着就漏掉一拍。
自己家……自己家……這三個字,喃喃迴繞心尖,數年來,他做夢都想出入赤南侯府如同自己家一般啊!
深吸一口氣,蕭恪穩穩坐下,他對面,隔着一張莫大的圓桌,恰好坐着顧玉青,不敢直視顧玉青的目光,蕭恪低垂了眼睛,笑道:“多謝顧大小姐的宴席。”
說着話,目光不自覺的在面前桌上掃去。
剛剛進屋,只顧着滿心滿肺的激動,全然沒有發現,眼前竟然並肩擺了五張大圓桌,每桌上飯菜樣式各是不同,卻是累累堆滿桌面。
眼皮一抖,天……這是給三個人吃的飯?
素聞赤南侯府顧玉青持家有方,他每每聽到有人明裡暗裡誇獎顧玉青,嘴角總是要不自覺的漾起驕傲的淺笑。
可眼下……震駭之餘,蕭恪忽的思緒一頓,心頭疑惑的話不禁脫口而出,“這都是爲我專門準備的?”
顧玉青眼底蓄着晶瑩,點頭,“嗯!”
蕭恪的訝異,落在顧玉青眼中,卻是心酸。他雖貴爲皇子,可在宮中生活,過得卻是不如得寵妃嬪跟前的宮人體面,素日想吃什麼,自然是不能隨心所欲的。
如是想着,顧玉青越發覺得蕭恪這十年來,過得如履薄冰艱難不易。
蕭恪卻是隨着顧玉青的點頭一瞬,心頭瀰漫起一股暖意來。
特意爲他準備!
今兒請蕭恪過來,本是要試探真相,可眼下顧玉青分明早就情緒失控不能自已,蕭煜心頭澀澀一笑,只好兀自接過重任,對蕭恪說道:“不知九弟是否喜愛劍法,我聽聞,赤南侯收藏了一柄絕世好劍,九弟可願一睹?”
蕭恪的劍法招式與顧臻一模一樣,蕭煜便挑了這樣的話題,作爲開場,來引誘蕭恪上鉤。
可不及蕭恪作答,顧玉青就迫不及待,吩咐吉祥:“去把侯爺這些年收藏的劍都拿來。”
都……都拿來!
吉祥得令,頓時滿面露出匪夷所思的驚駭。
小姐,您知不知道,侯爺收藏了整整一屋子的劍,四面牆壁上,密密麻麻掛滿了不說,屋中櫃格之內,更是擺滿一柄柄鋒利寶劍。
您讓奴婢都搬來!
奴婢倒是不嫌累,可您當真要第一次見九殿下,就如此嗎?
心頭一抽,知道顧玉青此刻心神不定,吉祥不自覺朝蕭煜看過去,儼然已經把他當做這個家的半個男主人。
嗯,半個!
對上吉祥詢問的視線,蕭煜苦笑搖頭否定,吉祥領會,便沉默低頭,蕭煜則是對顧玉青說道:“你請我九弟吃飯,這飯還沒有吃,你就要把劍堆來,要讓他餓着肚子和我們論劍啊!”
再精明聰慧的人,也有軟肋。
於顧玉青而言,親情便是她最大的軟肋。
尤其是這親情,牽扯到的是極有可能是她弟弟的人,她的心早就亂了,哪還有章法可言。
自己也知道自己荒唐不得法,可就是控制不住,幾番強制想要將這心緒壓下,卻是枉然。
只要一看見蕭恪,一看到他的眉眼無關,她就會想起先前蕭恪爲她付出的種種,就會想到小舅舅那張遙遠卻清晰的臉,就會想到她的夢,再加上蕭恪今日的衣衫,如此特別,讓她如何冷靜。
縱是聰慧,可她到底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凡人,一個剛剛過了及笄禮的小女孩兒罷了。
蕭煜如是說,顧玉青忙道:“對對對,先吃飯,吃飽了肚子,你想看什麼,我都帶你去。”對着蕭恪,顧玉青滿目柔情和心疼。
在她的概念裡,這十年來,蕭恪都是吃不好吃不飽的。
被顧玉青如是寵溺一樣的看着,蕭恪垂在膝頭的手緊緊握拳,他好想就沉溺在這樣的關懷中,再也不要離開,可……可他的身世如此特別,他不敢告訴顧玉青真相。
一想到這真相背後的叢叢危險,蕭恪咬牙,直直咬的牙根發疼,才剋制了心頭的動盪,端起手邊酒杯,朝顧玉青舉起,“多謝顧大小姐今日相邀,許久不出宮,這宮外的空氣,都是不一樣的。”
蕭煜聞他此言,跟着就笑,“你若喜歡出宮,從明兒起,我接長不短帶你出來就是。”
“四皇兄此言當真?”蕭恪眼底閃過一抹亮晶晶的光澤。
日後,蕭煜與顧玉青大婚,他盼星星盼月亮,都盼着能親臨,若是從明兒起就能時常被蕭煜帶着出宮,等到他大婚的時候,提出要去他府上跟着迎親,必定能得到同意。
儘管比起迎親,蕭恪更願意送親,可……能迎親,他已經知足,怎敢再貪。
蕭煜一拍胸前,嘴角掛着他慣有的不羈笑容,“當然當真!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兒起,但凡是雙數日子,你就跟着我出來玩,不過……”
轉頭朝顧玉青看了一眼,蕭煜回視蕭恪,眸中帶了深邃卻又不露痕跡的審視,刻意說道:“不過你也知道,我一貫貪玩,帶着你,只怕帶壞了你惹父皇罵,不如我們出宮就來赤南侯府玩?”
蕭恪頓時眼底神色大動。
今兒這是怎麼了,好事一樁接一樁,往日連做夢都做的小心翼翼虔誠謹慎,今兒卻是都變成真的。
一個恍惚,蕭恪都要懷疑,這究竟是夢境還是先是。
蕭煜話音兒落下,顧玉青一瞬不瞬看着蕭恪,小心翼翼問道:“來赤南侯府玩,你可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