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前,韓朝恩面向皇上而站,此時的他,脊背挺直,昂首擴胸,哪有素日半點駝樣,面上更是不帶半分往日恭敬謙卑。
因爲一早心裡就有了猜測,此刻看到韓朝恩這個樣子,顧玉青倒是沒有格外的詫異,反倒心頭恍然,難怪方纔墨燼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向皇上提出婚約一事。
原來是打着這個主意。
先是在所有人面前營造渲染出他誠心誠意的姿態,然後,這廂逼宮,謀朝篡位,一旦得逞,任誰能懷疑是他做的!
果然奸詐!
竭力的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快速適應屋內凝重的氣氛,顧玉青目光開始搜尋香爐所在之處。
皇上語落,韓朝恩一聲冷哼嗤笑,“那也只能說,你有眼無珠,怪的了誰!”
語態極近輕蔑。
皇上被韓朝恩一句話頂的麪皮紫紅,那可是他敬重了數年的人啊!
胸口劇烈的起伏,咬牙切齒,卻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所有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顧玉青的到來。
墨燼伸手朝着皇上面前平鋪的空白聖旨一點,聲音幽冷,道:“你還是不要掙扎了,趕緊將這傳位的聖旨寫下,也省卻這許多麻煩。”
皇上恨得拳頭緊握,磨牙道:“蕭恪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讓你們如此逼宮!”
蕭恪二字從皇上口中說出,顧玉青正凝着一側香爐看的雙眸頓時打顫,頭頂猶如驚雷劈過,渾身就是一個激靈,轉眸去看皇上。
恪兒……
墨燼竟是要皇上把皇位傳給恪兒!
得皇上的話,墨燼冷笑,“你的九兒子是個什麼脾性,難道你自己心裡沒有點數?一無靠山二不得寵三無根基勢力,根本就是宮裡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能許我什麼好處!”墨燼不屑一聲輕笑,“若說好處,那便是推他上位,他能做個實至名歸的傀儡,而背後操縱他的人,又不必被人說三道四,畢竟,他是已經有十歲,可比那些奶娃娃懂事明理有主見的多了。”
“我這樣解釋,你可還有什麼疑惑?”墨燼似乎格外的好心情。
也難怪他好心情,入京第一天就將本朝天子挾持,逼迫他退位讓賢,怎麼能不好心情!
他的話,猶如一道道冰柱,直擊顧玉青頭頂,逼出層層冷汗,震駭驚懼之餘,墨燼言落,顧玉青竟是胸口暗鬆一口氣。
還好墨燼如是回答。
倘若他隨意編造一通,說的確是恪兒將其買通,爲得皇位,如此行事,只怕即便最終墨燼奸計落空,恪兒在皇上心頭,也再難證清白。
一旦被烙上懷疑的印子,這印子,就要跟他一生,那他原本就艱難的宮廷生活,就更要暗無天日。
墨燼有耐心,可韓朝恩似乎卻格外急躁。
“和他囉嗦什麼,解釋這些有何用,不過一個將死之人,聽了也是白聽。”一改往日儒雅之風,卸下面具僞裝的韓朝恩,分外粗魯。
過了最初的驚駭和憤怒,皇上漸漸冷靜下來,畢竟是經歷過奪嫡大戰,一路踩着無數人的屍體和鮮血坐上今日這至高無上之位,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
籲出一口氣,皇上身子向背後椅背一靠,斜暱韓朝恩,目光深邃如同寒潭,“如你所言,橫豎都是一死,既然都是一死,朕爲何還要寫這東西讓你得了便宜,若所猜不錯,一旦朕寫下這傳位詔書,你便要逼朕定你爲唯一的顧命大臣吧!”
韓朝恩不耐煩的一揮手,“少囉嗦,事到如今,你以爲你還是至高無上一個眼神就能逼得人渾身發顫跪地磕頭的皇上?不過是落在我們手裡的一隻喪家狗,狗還那麼多廢話,當真是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說罷,韓朝恩彎腰,從腿腳靴中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刀,銀光乍亮,讓人望之生寒,刀尖衝着皇上,比劃道:“你說,我是先剁掉你的右手呢還是先割掉你的左耳朵呢?”
皇上當即大笑,笑聲中帶着嘲蔑,篤定道:“你哪都不敢!就算朕死,也必定是個全屍,否則,你們的奸計便是落空!”
言罷,皇上幽寒的目光,甚至帶着濃濃的挑釁。
顧玉青眼見如此,因着韓朝恩拔刀而緊緊懸起的心,登時一鬆,皇上所言不錯,不論是韓朝恩還是墨燼,在皇上詔書寫就之前,無人敢傷他分毫。
眼下既是確定皇上暫時無礙,顧玉青便不動聲色的朝那香爐的位置挪過去,只要韓朝恩和墨燼沒有強有力的兵力控制皇宮,皇上堅持的越久,就越安全。
不說等到蕭煜折返,禁軍出沒,就算是大殿之內的人,也會發現偏殿的異常的。
墨燼一個異國皇子,他所能帶進宮的人,畢竟少數,當真大殿之內的人慾要衝進偏殿,他的人,未必就真的攔得住。
正想定,纔要擡腳,韓朝恩卻是倏忽身子一轉,一雙陰狠的眼睛直直看向顧玉青,嘴角勾着鬼魅般的奸笑。
挪步走向顧玉青,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尖直對她,嘴角泛着奸佞冷笑,“我們是不敢將你如何,可這被蕭煜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因你而死,你說等到蕭煜回來,他會不會原諒你?”
“再說,除了她,還有太后!你以爲我們設計今日一局,就只是單單將你囚禁挾持在這偏殿之內而毫無其他準備?真是愚蠢的自大!”
眼見韓朝恩逼近,爲不刺激他,顧玉青擡起的步子頓時收住,不過轉瞬,韓朝恩手中冰涼的刀尖便在她的下顎處劃過,刀背一下一下敲擊着她素白的臉,一字一頓的威脅。
聽到太后二字,顧玉青不由心口一抽。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縱然再赴黃泉,心頭依舊不甘和不捨,可終究卻沒有那麼強烈的畏懼。
可太后……那個待她如同嫡出孫女一般疼愛的長者……
只要一想到墨燼爲了逼迫皇上而可能對太后做出的任何事情,顧玉青都心頭大顫,汗毛戰慄。
她自己身上的痛,再深再痛,她都忍得,可若那痛落在她所在乎之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