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到赤南侯府,周秉德牽了馬車到後院馬廄,顧玉青則扶着吉祥如意回桐苑。
洗漱過後,換了家常衣裳,吉祥如意服侍她用過這略有些偏遲的午飯,卻是沒有一絲睏意,只覺精神清爽。
此刻正是午後,秋日的陽光,微醺,空氣裡瀰漫了桂花的香氣,馥郁芬芳。
坐在藤下鞦韆架上,也並不蕩起,只是腳尖在地面劃來劃去,悠悠哉哉的閒閒晃悠着,雙手抓在兩側藤纜,眼睛微眯,下巴稍揚,不時的一口深呼吸,貪婪的吮吸着周身的幽香空氣,嘴角不自覺的彎起一個甜糯的弧度。
八月的天空,澄澈如碧,藍的猶如一塊透明的水晶,幾朵白雲,仿若一團團最最細膩柔軟的羊毛,隨着微風,慢慢的漂浮着,慵懶悠閒又透着高貴,讓人看着,不禁入迷。
廊下一隻八哥,嘰嘰咕咕,學着人話,不時朝着天空中南飛的雁隊喚上幾聲,說的卻是喜慶的道別話,有模有樣,也不知是誰教給它的。
這樣的悠然自得,前世今生,自母親去世,這數年來,顧玉青第一次享受,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被這靜謐祥和滌盪,渾身放鬆,猶如舒展在茶盞中的一縷茶葉。
正身心陶醉,吉祥行至面前,低聲稟報:“小姐,周秉德求見。”
幾口氣透出,顧玉青才依依不捨睜眼,“讓他進來吧。”
吉祥得令,應諾而出。
顧玉青則是扶着如意下了鞦韆架,行到一側石桌旁,如意在石凳上墊了厚厚的墊子,她款款落座,手邊已經擺好一盞升騰着熱氣的碧螺春。
不過是茶水入喉的功夫,周秉德已經低眉垂首,跟在吉祥身後,行了進來。
及至顧玉青面前,恭敬的作揖行禮,“小姐。”
問安過後,顧玉青含笑道:“可是有事?”心下卻是明白,他應該是爲着那一千兩銀子而來。
周秉德得話,立即說道:“小姐今兒給了奴才一千兩銀子去玉蘭閣定雅間,奴才只用了八十兩。”
聽聞他提起那一千兩銀子,吉祥如意雙雙一個對視,簡直比顧玉青還要上心。
只是聽得他說只用了八十兩,兩人不禁瞠目結舌。
八十兩,也就是玉蘭閣三樓雅間在尋常時候的正常價格。
可今日卻並非尋常日子,更何況他去的時候,已經就是距離問斬只有兩個時辰的樣子,時間那樣緊迫,那個時候,且不說玉蘭閣要坐地起價,只怕早就沒有雅間了。
他卻只用了八十兩,這個正常價格,拿到了僅次於最好位置的房間。
並且,還沒有搬出赤南侯府的名號來。
吉祥如意簡直好奇死了,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顧玉青雖同樣好奇,卻不打算詢問,既然是吩咐他辦事,他一不仗勢而不破財三沒有鬧出亂子,而是平平穩穩的做到了她的要求,至於這過程究竟如何……每個人的手段不同,更何況,她吩咐了府中管家去做事,可是從來沒有問過,他究竟是如何做的。
周秉德話音落下,顧玉青呷一口熱茶,含笑道:“你做的很好。”
卻再無下文。
不僅周秉德頓生訝異,就連吉祥如意都是有些吃驚,小姐竟是不問問其中過程。
不過,訝異歸訝異,小姐不問,她們卻是斷然沒有置喙的道理。
周秉德眼中浮上驚疑,不禁張口,“小姐難道不問我,是如何定下的這雅間?”
顧玉青轉手將手中茶盞擱置在一旁石桌之上,道:“難道你覺得,需要我過問,你才安心?”
一句反問,惹得周秉德愣怔一瞬,心頭涌上一股別樣滋味,第一次辦事,顧玉青就給了他那樣一筆銀子,事成之後,卻是不問過程,全然信他,難道他就不怕自己仗勢欺人,壞了赤南侯府的名聲!
母親總說小姐人好,他卻不以爲然,母親離開赤南侯府的時候,顧大小姐還是個奶娃子,能看出什麼人好不好的。
可眼下,她毫無芥蒂的相信自己,周秉德心頭那股不以爲意的堅定,卻是有些動搖。
再加上昨夜小寶在她房中大放厥詞的胡鬧,她都始終含笑包容。
這個小姐……許是真的不同。
深吸一口氣,周秉德心裡原本就打算說的話,更是迫不及待的出口,而且,憑添幾分把握。
“小姐給了奴才一千兩銀子,如今用去八十兩,餘下的,奴才能不能自己留下。”周秉德抿了抿嘴脣,試探性的看着顧玉青,說道。
此言一出,吉祥如意饒是再怎麼忍着,也忍不住心底那份震驚。
天!
他這說的是什麼話!
仗着小姐對姜媽媽的尊敬,對小寶的喜愛,他這是要得寸進尺的欺主嗎?
吉祥如意頓時心生怒氣。
顧玉青卻是面不改色,眉目不動的朝周秉德看過去,“可以,但是,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周秉德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隨着顧玉青“可以”二字出口,嚯的鬆出。
“小姐讓奴才做小姐的馬伕,卻是在奴才第一日上任,就交代奴才去玉蘭閣定雅間,奴才私心想着,小姐可能並不僅僅只讓奴才做個馬伕,今日一事,許是小姐有意鍛鍊奴才。”
周秉德一面說一面覷着顧玉青的神色,想要判斷,自己的猜測,是否就是事實,可凝了半天,在顧玉青面上,除了看到她由始至終的淺淺笑意,如同這秋日的陽光,帶着溫暖,卻是再讀不到其他任何一縷情緒。
不禁泄氣,乾脆只說話,不再考慮其他。
結果如何,等說完了,自然就知道了,反正也瞧不出來,多思無益。
“奴才想,既是如此,那奴才日後跟着小姐出門,少不得要和其他府邸的馬伕小廝打交道,這過程中,難免要用銀子,與其每次都問小姐要,還不如這些銀子小姐且就給了奴才使喚着。”
語畢,周秉德垂眸拱手,立在那裡,等顧玉青的答案,心頭有些惶惶。
畢竟,顧玉青對他也只是說過,讓他做她的私人馬伕,卻從未提過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