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掀開酒桶,嬌笑道:“王爺請看!”
朱閬向桶中望去,立馬傻了眼!
只見桶中裝得滿滿的,全是馬蹄狀的銀錠!
銀光閃閃,耀眼奪目!
朱閬心下狂喜,心臟不爭氣地砰砰亂跳。
強自鎮定,故意作勢假裝欣賞自己的手掌。
“這是何意?當本王沒見過銀子 麼?”朱閬故作生氣,以掩飾激動的心情。
“嘻嘻,”鄭氏掩口嬌笑,朱閬覺得此女不過二十七八歲而已,如何成爲一個成年海盜的親媽?
鄭氏從壁上取下風燈,挑亮燈芯,向木棚中照去……
只見木棚中整整齊齊,赫然擺放着數十個木桶!
我去!
朱閬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驚詫,站起身來。
“這裡有……”心裡飛快的計算,想算出此間到底有多少白銀?
“王爺受累了,讓妾身告訴王爺吧:此間白銀共是四百萬兩。”
朱閬此時已慢慢鎮定下來。
“夫人到底有何用意,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王爺果然有大才,是可以統領羣雄的人物!等閒商賈,官員見了這些銀子,都是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鄭氏又咯咯嬌笑幾聲。
伸出雙手,張開手掌,手背向上,展示給朱閬看。
只見鄭氏左手食指中指與右手同樣位置都戴着一枚精光四射的戒指。一共四枚,上面刻有漢字,卻是“鄭,石,馬,徐”四個字。
朱閬一眼望去,心中便有些預感,眼前的女子絕非等閒海盜,這次見面,定是與虎謀皮。
但是以自己現在的處境,還有得選擇麼。
心思電轉,突然道:
“怪不得四姓海盜這麼親密,原來都是你鄭大娘的手下!”
聽到“鄭大娘”三字,鄭氏巧笑嫣然的俏臉上第一次變了顏色。
話一出口,朱閬心裡便咯噔一下,不對!
朱閬確實聽說過鄭大娘的傳說,是南中國海上最強的女海盜,但她是晚清時人,此時是南明,還差着二百年呢!
鄭氏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條縫,仔細地盯着朱閬看。
“王爺果然厲害!只是能說出這三字,已非常人!”
“鄭大娘,”鄭氏斂去笑容,一字一字的道:“並非是一個人名,而是一種稱呼,更象是一個官職。”
“自打本朝鄭和下西洋,開啓了水上時代,鄭大娘的名稱,便傳遍南洋!二百多年來,從未停止,再過兩百年,也依然會在。”
朱閬不動聲色,“鄭大娘,原來這傳說是真的。真是失禮了。”
鄭氏恢復了笑容,笑道:“桂王莫要心焦,妾身受人所託,將這四百萬兩白銀借與王爺!”
朱閬道:“本王無財物抵押。”
鄭氏笑道:“抵押物王爺很快就有了,眼下只須滿足妾身的條件,這批銀子王爺儘管拿去救急!”
朱閬心中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暗歎一口氣。
“說來聽聽!”
鄭氏突然取下手上的戒指,一字排開,放在木桶蓋上,然後手一翻,取出兩樣金光閃閃的物件來。
一個是小巧的鑿子,另一個卻是一柄錘子。
她操起鑿子,抵在一枚戒指上,另一隻手持錘子,用力砸下去!
叮叮兩下,戒指便被砸開,裂成了兩半。
鄭氏兩手不停,不一會兒工夫,四枚戒指變成了八塊碎片。
一番叮叮噹噹,鄭氏不禁嬌喘連連。
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嬌小女子,竟是四海聞名喪膽的女海盜,這番話說出去,卻有誰信。
鄭氏收起工具。將八塊戒指碎片整齊擺好,又取出一個極爲精緻的琺琅盒,將其中四塊裝入盒中,遞給朱閬。
“王爺請收好。”
朱閬從她手上看去,這四片戒指碎片正是每一枚戒指的一半,斷口處參差不齊,於是伸手接過。
鄭氏正色道:“王爺記好,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何人,只要有人持有戒指的另一半來尋,缺口處完美拼接,王爺或王爺的繼任者必須滿足他的一個要求。”
朱閬想,果然沒有什麼好處是白送的。
事已至此,只有答應下來。
鄭氏拿出另一個盒子,將剩下的四片戒指碎片收好。再次開口道:
“半個月內,妾身會派人送二十個少年給王爺,請王爺接要求安排好這些孩子。”
朱閬奇道:“如何安排?”
“將他們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從軍,經商,國子監,還要通過澳門教會送去歐羅巴,每一項五人。”
朱閬嘆一口氣,此時也容不得他不答應了。
“本王只是個流亡的藩王,若本王兵敗,不怕這些孩子在沒有好結果麼?”
“王爺儘管按妾身的請求安排好就行了,將來的事,不必多慮。”
朱閬心念一動,脫口問道:“鄭大娘可與那鄭芝龍是一脈?”
鄭氏撲哧一笑:“鄭芝龍是倭寇,是閩盜,妾身是粵盜,這麼說王爺明白嗎?”
朱閬可沒那麼容易相信,心想即使不是一脈,兩人之間也必有聯繫,這些銀子,還有這幾枚戒指,都脫不了鄭芝龍的關係。
水太深,暗流涌動。
“妾身再免費奉送兩句話,請王爺笑納,目前在南方,可不止大西軍,李成棟和鄭芝龍這幾股勢力,更大的勢力往往隱藏在暗處。”
“多謝指點。”朱閬道:“還有一句呢?”
“桂王最近不同了。”鄭氏仍舊是巧笑倩然。
朱閬心裡一驚!這特麼是什麼意思?
不料鄭氏接着說道:“其它的幾股勢力,也發現了王爺最近不同了。妾身言止於此,王爺保重。”
說着福了一福。
朱閬心中驚詫萬分,卻不知該說什麼。
對方顯然不想多說,朱閬連忙道:
“本王還有個問題。”
“王爺是否想知道,這些銀桶從何而來?”
朱閬心想,和聰明人說話果然簡單:
“恕本王直言,鄭大娘未駕臨時,本王手下的暗衛已將此屋徹查過,卻一無所獲,是如何出現的這些銀子?”
“王爺的暗衛雖然都是高手,但只是地上的高手,此屋機關處處,都在水下,剛纔妾身乘船而來,在水上亮燈時,王爺和隨從的注意力都在小船上,這些銀桶早通過水下的機關,送入屋中。”
朱閬心想原來如此。
鄭氏又道:“此屋中的一切妾身都送與王爺,請王爺儘速派人取走,天明時,此屋將不復存在。祝王爺早日登基,光復大明,妾身去了。”
朱閬想自己處處小心,卻是處處受制,心念一動,笑道:“外面那位小鄭公子,也不是鄭廷球的公子吧?”
鄭氏笑道:“那只是個漁民的孩子。”
朱閬無語。
鄭氏輕笑兩聲,繫好斗篷,轉身出了棚屋。
剛纔的一切雖然詭異萬狀,但如果用海盜的思維來思考,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海盜雖然橫行四海,到處劫掠,但始終不着陸地,難免有無根的感慨,而且海上風雲詭譎,變幻莫測,難免令人迷信。
海盜雖然一生劫掠了數不盡的財富,卻往往因爲無法上岸,將財富散落於無人的海島,或湮滅於海上,是以希望他們的孩子能有陸上的前途,財富也得以傳承。
至於這幾枚戒指,註定是自己最大的隱患,這也是海盜訂定盟約的經典方式。
出了棚屋,招手叫呂大器進來,給他看了屋中的鉅額銀子,卻絕口不提幾枚戒指的事。
饒是呂大器般陰鬱沉穩,也不禁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於是朱閬和他說了這棚屋中水下機關的事,並囑咐他立即着人來把銀子運回都司署,並連夜徹查這間棚屋,陸上水下都不放過,能拆下來的都拆下來送回都司署。
可是她最後說那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