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朝鮮方面興起白酒貿易後,皇太極第一時間便知悉了此事,他甚至在某個私下場合還贊過這種白酒,稱其“入口如火炙,回味醇厚正大,乃上佳之飲品。”
但皇太極很快察覺到了不對,因爲各旗貴族也牽扯了進去,根據剛阿泰的彙報,他追查到這些白酒是由朝鮮一個與國王李倧有些關係的商人傾銷過來的,但令人生疑的是朝鮮國內糧食都不夠吃,哪裡來這麼多糧食釀造高度酒?第二個疑點是這個叫李朝商社的總商號設在宣川,那裡與明國的東江各部接壤,這就讓皇太極起了疑心,剛阿泰查到的情況讓皇太極觸目驚心,因爲這個李朝商社居然把後金八旗都牽扯了進去,根據確切情報,兩紅旗就有代善次子碩託,三子薩哈璘入了股,嶽託雖然沒有出面,但其子羅洛宏,多羅顯榮等都赫然在目,還有正藍旗豪格,鑲藍旗濟爾哈朗,兩黃旗旗主阿岱和達萊,阿巴泰,甚至連漢軍旗的馬光遠,石廷柱等都牽涉在內,一個販賣白酒的商社居然把八旗高層幾乎一網打盡,這個現象讓皇太極覺得心驚肉跳,剛阿泰不負衆望,很快查出了更多的細節,商社拉這些貴族入夥也有條件,這些貴族在各旗替商社牽線搭橋,大量銷售金太陽白酒,而作爲回報,朝鮮商社會將銷售所得的四成返利,有了這些貴族的支持,李朝商社的分號短短數月便遍佈後金所有大中小城市,源源不斷的牛車滿載着一罈罈的白酒匯聚到各個網點之間。又源源不斷的把巨量銀子運回朝鮮,爲了完成皇太極的託付,剛阿泰不顧危險再次來到旅順。與線人付察敏搭上了頭,經過付察敏多方查探,終於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在旅順南十里處靠近老虎尾山腳下確實有個戒備森嚴的廠區,那裡還單獨修建了一個碼頭,打着解百商社旗幟的船隊每個月固定從廠區運走大量的東西,船隊的航行方向便是朝北而去。除此之外付察敏還發現廠區外車水馬龍,甚至還有天津一帶的商人運送裝載着滿船罈子的酒送貨,皇太極接到這些彙總的消息後幾乎能夠判斷。旅順大量收購各地的白酒,經過某種不知道的程序再次加工生產出這種高度的白酒,最後全部傾銷到後金,回收了後金巨量的銀子。難怪後金今年經濟狀況相當糟糕。一些低層貴族普遍反映開春以來生活很是拮据,而最底層的包衣更是掙扎在死亡邊緣,在青黃不接的日子裡,大規模反抗和逃跑的包衣不計其數,岫巖,鳳城,鎮江這些地方在明軍到來之前就已經是動盪不安,草木皆兵了。
後金八旗與旅順戰場上打得如火如荼。但和楊波做起生意來卻一點也不含糊,光光白酒一項便讓這些人掙得盆滿鉢滿。除了白酒,朝鮮商社還向後金傾銷茶葉,絲綢,陶瓷,鐘錶等,順帶回購這些貴族手裡的毛皮,藥材等遼東特產,皇太極明知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卻隱忍不發,連在豪格面前都沒有流露口風,八旗勾結在一起,任何草率的打擊會引發大規模的反彈,皇太極需要等待恰當的一個時機,而眼下,就是攤牌的最好時機。
“朕以前曾說過,楊波所部最大的威脅是什麼?就是他們的訓練,流民,下層農夫,甚至流亡的尼堪,只要到旅順訓練幾個月拉出來便能與我八旗最精銳的擺牙勒一戰,楊波能把這些人訓練得象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部明軍的器械裝備之精良,火器之兇猛相信各位都深有體會,不瞞你們說,朕也起過學旅順的樣子,用繳獲裝備了烏真哈超,還給他們配了火繩槍,朕知道公中出不起這個銀子,所以朕用自己的財產給甲兵發餉銀,結果如何?復州一戰唯一打退明軍攻城的就是烏真哈超,唔,說遠了,楊波通過朝鮮向我八旗販賣的都是什麼東西?白酒,綾羅綢緞,高檔鐘錶,你們明白了沒有?都是些享受的玩意,楊波好算計啊,販賣這些讓我八旗勇士欲罷不能的奢侈品,收回了大量的銀子,如此他才能養活這許多兵馬,裝備這許多的器械,可笑我八旗衆人竟然無能能識破對方的詭計,不但私下用各旗的名義與之交易,還爲其大開方便之門,豈不可笑可嘆!”
衆人都滿臉慚愧,低頭不語,皇太極對自己選擇在大戰前攤牌取得的效果很滿意,但問題是旅順商品能夠傾銷後金是有道理的,光光靠堵是堵不住,皇太極也知道他們各旗都有私下的渠道走私,自己也不可能完全斷絕這些渠道,這樣就等同於與八旗公然翻臉,皇太極想了想,又道:“朕也喜歡稀罕的鐘表,也喜歡綾羅綢緞,也喜歡白酒,但咱們定要與朝鮮商貿往來嗎?張家口,宣、大一帶每年跟咱們幾百萬銀子往來,什麼稀罕貨買不到?對不對,八大家對咱們忠心耿耿,咱們讓他們發財不好嗎?這些銀子給了他們,他們可以收買官吏,打探軍情,在朝堂上造勢彈劾楊波,也強過送給旅順明軍反過來殺戮咱們後金的勇士,對不對?”
衆人臉色有些難看,但被皇太極用大義名分壓制,也不敢表示反對,宣大一帶的東西怎麼跟旅順比?宣大有金太陽嗎?宣大有精美的鐘表嗎?宣大商人轉道蒙古各部達到瀋陽,那些南貨的價格能跟朝鮮販賣過來的比嗎?當下代善起身附和,衆人儘管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也不敢多說。
皇太極點頭道:“既然大夥兒都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這裡沒有外人咱們立約爲誓,以前怎麼樣朕不管,也不追究,但從今日起,還有那一家膽敢私下與朝鮮走私的話,那就是咱們的公敵,八旗共逐之。八旗共剿之!莫怪朕言之不預也,今後朝鮮商貿往來,除了糧草。鐵器,炮硝,棉布等軍事物資外,其餘東西一律不許進入,都明白了沒有?”
衆人連忙站起來,躬身稱是,皇太極的計策厲害之處在於他並不與整個八旗爲敵。而是借大義的名分舉八旗之力集中打擊一家,八旗內部本來就是傾軋不斷,各旗親王貝勒心懷鬼胎。若是皇太極集中火力打擊一家,誰敢做這個出頭鳥?恐怕連最具實力的兩紅旗代善和兩白旗也不敢,衆人心裡各自盤算着,要趕緊把自己或家眷從李朝商社裡抽身出來。
皇太極心情大好。又道:“打仗就是打銀子。旅順雖然巧立各種名目斂財,但據朕所知,明國朝廷一直在拖欠旅順的糧餉,楊波養兵其實是靠商貿掙錢,而商貿重點則是咱們大金,所以切斷朝鮮方面的商貿,旅順明軍就失去了最大的收入來源,他們會立刻陷入糧草輜重的危機。大家都困難,就要看誰能堅持下去。朕已經命剛阿泰等着手查封所有在大金的李朝商社分號,扣押他們全部的商品,我已經給李倧去信,嚴厲譴責李朝商社資敵行爲,要是想朕放回這些商人,就讓李倧拿糧食來換,至於那些被扣押的商品,朕的意思的是全部收繳入公中,然後給八旗均分,也算是對你們損失的補償吧?”
皇太極深譜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手段,聽到他的安排,衆人臉色似乎緩和許多,儘管八旗貴族斷了許多財路,但眼前卻有一筆不用任何付出的橫財從天而降,這讓習慣搶劫的他們心情非常不錯。
皇太極見差不多了,便清咳一聲道:“既然大夥兒都同意朕戰略方面的想法,那麼接下來咱們再細細商議一番,大夥都明白磨盤城不好打,咱們集思廣益,把具體的戰術都落實下去……”
就在這時,鰲拜帶着兩個人匆匆進帳,鰲拜跪拜完皇太極後湊到皇太極耳邊輕輕說了兩句,皇太極大笑,揮手道:“你再去喊話,就說我愛新覺羅*皇太極向天發誓,只要明軍敢出城比試,朕絕不會乘機攻打城門”
鰲拜離開後,皇太極道:“磨盤城急切不能下,你們是怎麼打算的?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商議商議?”
衆人都在深思,涉及到具體的戰術方面他們都相當的謹慎,這也是後金八旗歷來的軍事傳統。
當下嶽託的副手杜度起身道:“陛下,奴才有些想法,楊波自以爲磨盤城高大堅固,城內糧食水源不缺便能與我八旗對峙,奴才以爲,我等絕不能心急,需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不斷消耗明軍方是上策。”
皇太極饒有趣味的點頭問道:“朕有的是耐心,但依你之見當,該如何打下磨盤城?”
杜度見皇太極態度溫和,言語中隱隱有鼓勵之意,便大聲道:“奴才以爲咱們八旗不用心急,讓包衣輪番上陣也不去攻城,只要不停的搬運石頭泥土,就靠幾萬人堆起一座與磨盤城持平的土城,土城堆起之時,便是城破之日。”
杜度的話讓衆人議論紛紛,皇太極點頭道:“不錯,攻城之法無非是火攻,水攻,土攻三策,別無良策,這堆土築城雖好但耗時太久,三個月咱們能耗,半年能不能耗下去?如果一年兩年呢?明軍能耗,咱們可未必能堅持下去,就算朕能耗下去,你們到時候會不會象大淩河一樣叫苦連天?”
素有知兵之名的阿巴泰起身附和杜度道:“陛下,與一戰掃平旅順,剿殺我八旗最大的敵手楊波想比,八旗過幾年苦日子也是值得的,楊波正是想利用城池與我打一場消耗戰,奴才以爲切不可上的,咱們擺出一副不緊不慢的姿態,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時間一久,明軍必然士氣低落,咱們作爲攻擊一方最大的優勢就是佔據主動,何時打,在什麼地方打由咱們說了算,楊波只能被動的防禦,奴才以爲需保持日夜不停的圍攻來消耗明軍的數量和士氣,等冰面封凍之後,咱們把磨盤城完全圍死是全力進攻的時候,奴才認爲,被圍了大半年的明軍已經疲憊不堪,又怎麼會是我以逸待勞,八旗精銳的對手?”
就在衆人商議攻城細節的時候,鰲拜又急匆匆跑進來在皇太極耳邊說了什麼,衆人見皇太極滿臉漲得通紅,喉嚨間發出野獸般的荷荷聲。
“楊波,你如野獲入穴,藏匿首尾,狂嗥自得,以爲莫能奈何!?打破磨盤城,朕要將你千刀萬剮方息朕心頭之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