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瓶子破碎飛濺,整個大殿裡都是靜悄悄的,只有崇禎帝粗重的呼吸聲……
“怎麼會這樣?”
溫體仁心裡驚疑不定,嚴坤之和楊波密報過來的消息不應該是這個後果啊?難道事態又有了反覆不成?想到這裡,溫體仁顧不得君前失儀,徑直上前拿起登州密摺看了起來,崇禎帝冷冷盯了他一眼,依然不言不語。
密摺有兩封奏疏,溫體仁拿起封,纔看完心裡就有了計較,等看完第二封,溫體仁已經心中篤定,他拿起第二封舉過頭頂對崇禎帝說道:“陛下,旅順城破,建奴洶涌而入,又有漢軍旗孔逆部從蔡家口登陸旅順後方,兩面合圍,黃龍兵敗自刎,陛下是否以爲旅順就此失陷了?”
崇禎帝聽到溫體仁的話裡意思似乎與他想象的不一樣,當下也顧不上憤怒,有些驚異反問道:“難道不是嗎?朕聽先生的意思,莫非……”
溫體仁平靜的回望着崇禎帝的眼睛:“陛下何不再看看第二份密奏?”
崇禎帝又驚又喜,搶上去拿起第二封密奏細細看了起來,臉色的表情變幻不定,或憤怒,或驚喜。
當他看到即墨營不顧海面颶風強行登陸旅順,一舉擊潰南門建奴與漢軍旗部,並與旅順內城的八百殘軍會師時,崇禎帝再也忍不住,重重的朝御案上拍了一掌,連聲道:“好,好,好!”
當他看到即墨營一鼓作氣勢如虎。把城內建奴逐一圍殲時,崇禎帝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連連搓手:“好險,好險!千鈞一髮。這真是千鈞一髮啊!”
“旅順轉危爲安,全賴陛下之洪福啊,老臣要搶先恭喜陛下了”溫體仁等崇禎帝稍微平靜一些,趕緊上前錦上添花。
“起來吧,先生請起,你們也起來吧!”崇禎笑容滿面,和剛纔大殿內霜刀雪雨相比,現在簡直就是春意盎然,暖風拂面。
“還請先生安坐。剛纔朕一時急切之下,失了體統。”崇禎帝攙着溫體仁的手臂,親自扶着他坐下。
“陛下無需自責,不瞞陛下,看完密奏老臣現在還有些頭昏眼花,這樣的大要是多來兩次,老臣這把老骨頭,只怕就……”說完,君臣同時哈哈大笑。大殿內充滿的君臣相得的和諧氣氛。
“大逆轉!”
崇禎興奮的走上去,再次拿起密報細細看了一遍,嘆道:“大逆轉,先生說得好哇。”
幾個灑掃太監悄悄的上前。把殿內的碎片打掃的乾乾淨淨,又悄然無聲的退了出去,在崇禎的授意下。幾個宮女送來了一些精緻的茶點。
“即墨營到底有多少人?”崇禎又問道。
“不足三千”
溫體仁知道崇禎的疑心病又犯了,解釋道:“即墨營定額爲九百九十九人。加上輔兵及家丁,實爲兩千三百多人。”
崇禎帝點點頭:“原來嚴坤之不調陳洪範兵馬是有道理的。”
溫體仁點頭:“不錯。陛下想想,以不足三千人擊垮了八百漢旗軍,四百城內建奴,老臣要恭喜陛下啊,我又平添一支勁旅”
崇禎樂得合不攏嘴,想了想搖頭:“賬不是這麼算的,先生請想想,這即墨營一面要圍殲城內的建奴,一面還要分兵把守城頭,狙擊不斷攀牆而入的敵軍,這即墨營果然是八百人大破的萬餘聞香教的強軍!”
溫體仁知道,遼東建奴是崇禎帝最大的心病,雖然山陝也不,但崇禎帝的重心始終還是放在建奴,現在聽到大敗建奴,心中的喜悅可想而知,但興奮過後,問題就更多了……
果然,崇禎帝的臉色又開始沉了下來:“先生,城外尚有兩旗數萬建奴虎視眈眈,這即墨營區區兩千餘人,能守住旅順嗎?這嚴坤之好不曉事,爲何不大會諸將,分頭並進?即墨營人少,豈不是變成了添油戰術了嗎?”
溫體仁點頭肯定的回道:“別家兵馬未必,但即墨營肯定能守住旅順!”
“先生何以如此肯定?”崇禎帝反問道。
“陛下,即墨營與建奴正面相持尚大勝之,現據城死守,旅順無憂矣”溫體仁不慌不忙的回答
崇禎帝搓搓手,轉了兩圈,對太監吩咐道:“去請本兵及曹大伴來商議”
太監不敢說現在已經是二更時分,硬着頭皮跑出去傳旨。
“陛下辛勞國事,還望保重龍體纔是”溫體仁貼心的勸道,其實他自己也坐不住了。
崇禎帝沒有接口,反而搖頭道:“旅順殘破不堪,說不定片刻之間便會再易敵手,怎能不讓朕心憂如焚啊?”
溫體仁笑道:“嚴坤之素來知兵,陛下無需煩憂,即墨營是爲先鋒,不是又有宗元方與陳洪範帶領火藥及五百壯丁再登旅順了嗎?”
崇禎想了想,知道現在心急也沒用,便回到龍椅坐了下來:“別家府臺是恨不得越多越好,這個嚴坤之啊,援兵是越少越好,卻讓朕在這裡乾着急。”
溫體仁嘆了口氣道:“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廣鹿援兵遙遙無期,登州殘破,又無水師運送,嚴坤之他也爲難啊”
“水師!”崇禎帝唸叨着,目光閃爍。
“即墨營把總周光壁,此人先生可有印象?爲何把總不領兵救援旅順,卻派只了個指揮僉事去,這楊波又是何人?”崇禎突然問道。
溫體仁沉吟片刻道:“陛下且容老臣想想……”
“陛下,說起這個楊波,老臣還是從一封彈劾想起來的”溫體仁調足了崇禎的好奇心後才慢悠悠的說道
“去歲平定聞香教後,有日照縣令黃思儒上疏彈劾這個楊波,說他驕橫不法。縱兵殺戮,當着他的面斬殺了他的八名家丁。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兵部不敢大意。爲此還曾反覆查覈過”
聽到楊波驕縱不法,崇禎帝的臉色就黑了下來。
溫體仁這纔不慌不忙的繼續說道:“後經查實,那黃思儒眼見即墨營勝券在握,竟棄日照縣城安危不顧,盡起全城兵馬便要來奪功勞,偏偏楊波也是個不曉事的,死活就不肯分潤些功勞出去,是以……”
聽到這裡,崇禎帝也不免微笑起來。問道:“後來如此處置的?”
“黃思儒處置失當,但堅守日照有功,罰俸祿一年,楊波縱兵殺人,功過相抵,大破聞香教的功勞就沒有了,只提了半級,從百戶升爲副千戶”溫體仁毫不猶豫的往周延儒身上再次潑了一桶髒水,黃思儒是周延儒八竿子打不到的門生。但只要崇禎帝記掛上了就不怕他不知道。
崇禎帝冷哼一聲:“平庸之輩,只會眼紅妒忌……”
就在這時,殿外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原來是張鳳翼和曹化淳趕了過來。崇禎帝命他們一旁坐了,又上了些宵夜點心。
溫體仁又說道:“後來老臣認爲處置不公,便去查了查這個楊波的履歷。原來這個楊波倒也是一員悍將,
崇禎五年九月任毛家屯試百戶。當時的就是周光壁,剛上任便帶百餘軍戶大破海匪。斬首百餘級,後來又平定了日照,因功升爲百戶”
見到崇禎帝全神貫注的聽着,溫體仁又說道:“後來駐即墨又鬧出了風波,居然派人抓捕了鰲山衛的指揮使呂之良,惹的當地士紳紛紛上書彈劾此人。”
崇禎帝頗爲失望道:“此人果然驕橫,視國家法度於不顧。”
一旁的曹化淳和張鳳翼莫名其妙,深更半夜的把自己叫過是爲聽溫體仁講故事?崇禎帝沒有發問,他們也不敢開口詢問。
“這一次卻是被登萊巡撫嚴坤之保了下來”
溫體仁又道:“原來即墨營的軍田被呂家侵佔了大半,其餘士紳亦有份參與,這個楊波眼見即墨營軍士糧餉不繼,便出此下策,老臣見此人粗俗無知,後來就沒有關心此事了。”
崇禎帝沉默半響才道:“原來衛所侵佔土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若不是出此下策,那些人肯乖乖的把到手的軍田吐出來?沒有了軍田,即墨營又拿什麼養兵?沒有即墨強軍,今日嚴坤之派誰救援旅順?嚴坤之力保此人,倒是甚合朕意”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跪下:“啓稟皇爺爺知道,登州嚴坤之,宗元方八百里加急密奏又到!”
一個太監上前接過,高舉着呈了上來,崇禎帝想拿又遲疑了。
“曹大伴,你來念!”崇禎帝臉上再次出現潮,呼吸也急促起來。
“登萊巡撫嚴坤之,監軍道宗元方急報陛下,七月五日,兩旗建奴再次發兵急攻旅順,城內止有即墨營兩千及殘兵五百,建奴攻城甚急,又有黃金山上紅夷大炮數十門,日夜轟擊不停……”
曹化淳尖銳的聲音在大殿迴盪,旅順當日的危機情景再現所有人面前。
崇禎帝突然打斷了曹化淳:“是,是捷報?”
曹化淳一愣,抖着手先看最後,突然跪倒:“恭喜皇爺爺,是捷報!”
在溫體仁和張鳳翼的恭喜聲中,崇禎帝長長的呼了口氣:“繼續念!”
“……城內即墨營周光壁、楊波、東江副將李惟鸞商議後,劃地分守,時城上民衆已連續守城四晝夜,遍體淋溼,加之飲食已絕,故人人身疲力竭。”
“……上午,建奴攻上城牆一十三次,雙方都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多段城牆被攻破,李惟鸞五百殘丁全軍覆沒”
“……建奴攻城甚急,多縛軟梯至城下,城上磚石如雨,守城軍士雖亡失甚衆,但個個鼓譟向前,奮勇守禦,打到晌午時分,城內火器、磚石又告全罄”
“……危急時刻,即墨營把總周光壁親自披掛督戰,指揮僉事楊波城頭呼號鏖戰,被創十餘處依然不退,旅順百姓感其恩義,泣曰,將軍爲旅順宜死,然吾等亦不願爲北虜之民也!若有某斷城牆被炮火轟塌,民衆便以木料和充土布袋堵塞之,守城者若有傷亡,乃立即補充。”
“……然賊奴掘城甚急,千鈞一髮之際,監軍道宗元方親率登州一千兵丁突至,旅順守軍人心大定,衆人齊心協力,打到晚間,賊奴見傷亡慘重,無力再戰,只能悻悻退去。”
“合計,此役共斬獲建奴甲兵三百九十六級,漢旗軍八百餘級,又有俘獲奴酋甲喇章京一員,牛錄章京三員,分撥什庫八人,小分撥三十三人,白擺牙喇二十八員,其餘刀槍盔甲,不計其數……”
曹化淳唸完好半天,大殿裡還是一片沉靜……(未完待續請搜索,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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